张迪立在一旁,睨着蔡京的动作,见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,便探身想看看画卷,不曾料想蔡京将画卷一收,放回了托盘上,张迪凑巧就这么对上了他的眼睛,凭着张迪多年对蔡京的认识,他知道,蔡京此时动怒了。
“哟,我差点忘了,官家这个时辰是要起身沐浴的,小的先下去准备,免得让官家不耐。”张迪说完,含笑告退。
蔡京在他退出去后,拿起画卷放入袖口官袍内,像自己家房内一般,走了出去。
张迪在蔡京走后,默默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,小黄门看他眼色,上前道:“相公走时,袖口有东西。”
张迪眯起眼睛,举手示意小黄门噤声,随后负手在背,讥讽一笑,这蔡京也并非事事平顺啊,日日得操心多少事呢?
“不告诉官家么?”小黄门不死心。
张迪瞪了他一眼,“树大根深,蝼蚁如何撼动?那画就算真有问题,官家也不会拿他如何的,此事揭过,想要命的话,就管好你的嘴。”
“是。”小黄门诚惶诚恐退回原位。
内殿,传来了赵佶的轻咳声,张迪连忙挥手催道:“官家醒了,赶紧把爽口的汤水拿来,快些。”
“是是是。”殿内一阵慌忙。
张迪掀开珠帘,过山海缂丝屏,见殿内不知怎么开了一扇窗,赵佶只穿了薄薄的内衫,身上盖了一条毯子,长发披散着,低头轻咳。
张迪忙接过宫女刚递过来的解咳得汤水,跪下道:“官家,先润润喉咙吧。”
赵佶面颊有些潮红,虚弱的摆摆手,“皇后那怎么样了。”
张迪为难道:“还是不大好。”
王萱这几年身子骨一直虚弱,如今油尽灯枯,怕是也没几日了,赵佶虽说不大宠爱她,可毕竟也是少年结发夫妻,如今她要走了,他衣带不解地照顾了好几日,直把王萱感动的眼泪直流,这下好了,一个病了不说,另一个也病了。
“咳咳咳,嘱咐太医务必要顾着皇后的身子。”赵佶说完,张迪点点头,“小的会的。”
“我让画院画了皇后的画像,可呈上来了?”
“呈上来了,小的这就去拿。”张迪连忙起身,到偏室拿了,再送到赵佶跟前。
“咳咳咳......”赵佶一边咳嗽,一边看了几卷,皆是失望摇头,张迪见他实在难过,劝道:“官家要不再选太医瞧瞧吧。”
赵佶蹙眉摆手,“药太苦,不是说,新来了一个善画女子的画师么?叫什么来着。”
张迪仔细再脑海里回想,随即道:“张茂。”
赵佶点头,“是他,为何没看到他的卷轴?”
张迪难以张口,为难道:“兴许是还在为张康国大人难过吧。”
赵佶领会,原来是张康国的侄儿,都好几个月了,没想到这孩子还伤怀,赵佶心中本就有愧,躺下道:“再拿去让他们画好的来,再拿这些敷衍我,便卸任回乡吧。”
“是。”张迪擦了擦额上的冷汗,还好,还好他未曾追问张茂的事情。
张迪静静的退了出来。
“内官,现在去书画局么?”
“不急,等相公把人带走了,咱们再去。”张迪说完,一旁等候吩咐的内官一脸莫名,相公能有什么事呢?将谁带走。
而书画局外,正如张迪所料,出事了。
张子尧板着一张脸,紧张的盯着书画局门口,心中祈祷着,是张迪,千万要是张迪,可当卫士出现的时候,张子尧的心里建设还是崩塌了。
“谁是张茂。”打头的卫士面容森严,有些可怖,画师们一脸莫名看向了张子尧,默默给他空出了一块地。
现在谁是张茂,一目了然了,卫士们上前几步准备擒拿,张子尧却低下头来,取下了头上的纱帽,朗声道:“不必劳烦各位,我自己走。”
卫士们缩回了手,看着张子尧抬头挺胸,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走过,至张择端身旁时,张子尧停了下来,对张择端行了大礼。
张择端满腹的疑问看着他,张子尧捏着手里的纱帽,轻笑道:“这个,我怕是用不上了,夫子帮我带回去吧。”
张择端对卫士出言道:“敢问,究竟发生何事?”
“不该你问的,就不要多问。”卫士拿着手中的木枪,猛杵地面,不少画师都低头瑟缩,张子尧摇摇头,一步一步,往外走去,张择端捏着他的纱帽,这...究竟是怎么了?
张子尧去的方向是皇城司,而禁卫却押着他,转了方向,带他回了画院。
“为何带我来这?蔡京要杀要剐一句话罢了,又要玩什么花样?”张子尧防备的问道。
卫士们才不管他说了什么,用力将他推进房内,便关上了门。
张子尧被推了一个趔趄,连忙去敲门已经无用了,他怒道:“赶紧让蔡京狗贼来!我不怕他!”
“老实点!”
张子尧又气又慌,一拳捶向了桌子,剧痛袭来的时候,竟然还不及心痛,筹谋了几个月,本以为蔡京会放松警惕,竟然,还是被他抓到了,到底是哪个关节出了错?
而这边厢,蔡攸眯起眼睛,猛地将张子尧的画撕了个稀巴烂,随手丢在了地上,“呸,这小子,我就知道他没这么安分,竟然敢给官家献画,将您的事情一一画在上面,爹,为何不杀了他?”
蔡京轻轻吹了口气,待手中的茶盏温度适宜时,才道:“官家刚说了要善待张家之人,我现在杀了他,岂不是让官家更加忌惮我?何况留着他还有用,你以为凭着他一己之力,能干出这种事?背后定是有人帮衬,张康国提交给官家的证据,可没有朱勔父子的事情,如今也在这副画上,可见幕后有人。”
蔡攸恍然大悟,“爹的意思是,顺藤摸瓜,把这幕后之人一并找出来?”
蔡京一脸你总算是懂了的表情,“杀不得,但是得查清楚他最近接触的人。”
“爹,儿子有个好办法。”蔡攸来劲了。
“说。”
“让兰君去试试吧。”
“兰君?她一个女子......”蔡京眯起眼睛,他前几日已经告知兰君母亲,取消婚事了,如今让她去,恐怕不合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