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四章孤注一掷
“你当真想好了?”王希孟目光幽幽,张子尧犹豫了片刻,随即坚定点点头,“此举虽然凶险,但叔父待我如亲生夫子,子不替父报仇,何能屹立天地之间?我心意已决,你且说如何报仇就成。”
“那好,刀山火海,我也陪着你去!咱们去御前献画。”王希孟郑重点头。
张子尧讶异道:“献画,之前那几个师兄弟就是献画失败而死,恐怕此举行不通吧?”
“这不一样,画学生徒献画,必须要经过学正筛选,才能入画院,由画院呈送给官家审核才能回来继续上色,其中关节重重,有一个不对,就会暴露给蔡京的眼线,可你如今是画师了,根本不需要经过学正,也不用经过画院,直接可以呈送给官家,加上官家有愧于你的叔父,你要求觐见,官家不会不允,届时,你便可当面呈情啊,证据我们有,人证就是我,若官家还不惩处蔡京,我们便把事情闹大!”
“如何闹大?”
“民心之所向!百姓们都要蔡京死,蔡京能不死么?官家难道要违逆天下人读书人的请愿不成?”王希孟眼睛放光,面色激动发红,张子尧张了张嘴,诧异地意识到了王希孟的意思,“你是说?要写万民书?”
“是!如果你献画不成,咱们就去写万民书,敲登闻鼓,便能直接在朝堂上控诉蔡京。”王希孟一掌拍在了柱子上,惊的空气中的微粒上下漂浮,张子尧看着窗内透在地上的光,狠下了心,“就这么办!”
张康国的丧仪因为有赵佶的额外贴补,办的声势浩大,就连蔡攸也登门送礼,张子尧纵然在不情愿,也必须对他说声“多谢”,此后几月,张子尧在画院任职,与王希孟等人减少往来,一切好似重归平静。
王希孟在画学的成绩一落再落,任凭谁都瞧出了此中猫腻,但刘柏年避而不见,张择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,也并未将王希孟从下舍拉拔上来。
九月,夏季的余热尚在,秋老虎毒辣,云真将藤椅替王希孟摆好,按照以前常做的,把木雕们擦拭干净,又涂了一层驱虫药,王希孟在汝窑天青釉长颈瓶内插了刚摘下的桂花,见云真前后忙活,怅然道:“如今我是用不起小黄门了,你自己在别处当差,何苦还过来帮我忙活呢。”
云真垂眸,自从王希孟被贬到下舍后,张子尧也走了,没人护得了他,只能被派遣给别的郎君当侍奉,可终究,心里还是惦记着王希孟的,因为也只有王希孟,能在刮风下雨的时候,问他一句冷不冷,这样的主人,他这辈子运气不好,就这么一个,却足矣了。
“小郎管我做什么,天气寒凉,还不好好照顾自己,被褥都未曾去晒,到了冬日,这院子可冷的跟冰窖一般了。”云真说完,见王希孟呆呆看着窗外,叹气道:“小郎听见我说话没?”
王希孟淡淡一晒,望着远墙,子尧今日便要去献画了吧。
“哑——”不知哪来的乌鸦,从对面屋檐上挫身振翅一飞,云真蹙眉道:“晦气。”
王希孟心中惴惴不安起来,定神开始祈祷一切顺利。
书艺局外
场内站着一流的绯色澜衫官服,其中有个面如冠玉气质卓然的年轻人,正是张子尧,他在等着赵佶的内侍官前来带路。
张迪是用过了点心慢悠悠过来的,这些年他在赵佶身边侍奉,早已经是众人巴结的对象,所以就算迟几个时辰,让这些画师们等着,也无人敢说什么。
画师们站在日头底下,早已经被晒的头昏眼花,不由心里有些怨怼,待张迪来时,见他们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菜着一张脸,瞟了两眼算走个过场了,画院内的小黄门躬身将画卷奉上,张迪随手打开了一两副看了起来。
张子尧咽了咽口水,屏息等待,还好,张迪只看了最上头的两幅便打了个哈欠,挥挥手让小黄门跟在身后,一甩拂尘又走了,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,等张迪一走,众人才开始说话,“这张内官戏也做的太足了,不过就是个内官,摆谱比大相公还大。”
“我这把年纪,实在是受不住了!”
“有什么办法,官家最看重我们,每每都得官家御批了才能继续作画,忍忍吧。”
“是啊!别说了,仔细让人听见。”
张迪进了紫宸殿,殿内伺候的宫女躬身娇声回道:“官家午睡还未起。”
张迪点点头,“知道了,你们小心侍奉。”说罢,又瞧见偏室有动静,宫女领会,回道:“蔡相公来了,在里头坐着呢。”
张迪心中犯嘀咕,这蔡京怎么会这个时辰来呢?不像是他往日的行事作风,“哦,我去看看。”张迪点头,亲自接过了小黄门手上的画卷,自个入了偏室,蔡京果然坐在右侧品茶,二人对视一眼后,连忙热络的寒暄起来。
“张内官是从哪来?方才没瞧见你。”蔡京笑眯眯道,张迪跟他说话总是留着个心眼,指了指手上的画卷托盘道:“这不是官家又要监督画师们么,让我去拿了粉本先过目,有什么要改的再退回去。”
“官家是善画爱画之人,左右我在这坐着无趣,不如让我先看看。”蔡京说着,便要伸手去拿画卷。
张迪下意识的将托盘一收,皮笑肉不笑道:“相公,这官家别的都好说,这画卷粉本,可不行呢。”
蔡京收敛笑容,拢袖道:“哦,既然张内官做不了主,我自己去问问官家也可。”
张迪看着蔡京,抿了抿唇,一边笑一边将托盘奉上,“相公哪里的话呀,方才我与相公说笑呢,只是,您看了,别跟官家讨论便成,官家是真的不喜。”
蔡京见张迪人精似得,也笑道:“这是自然,分寸我懂。”
张迪扯了扯嘴角,将托盘放到一旁,“相公看吧,若有喜欢的,让那画师去您府上专门画一幅,也不是难事。”
蔡京顺着画卷上的木牌,直接将手停在了张茂的画卷上,抽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