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给点吃的吧。”
“郎君，给点吃的吧。”
那些已经又困又饿的灾民举着破碗，已然悄悄靠近了。
马儿没见过这阵仗，不安的踱步起来，王希孟勒住缰绳，心里发酸，这些人里头，有瘸腿的，有打着肚子的，更还有刚学会走路却瘦骨嶙峋的孩子，他下了马，解开放着干粮的包袱。
“大哥，这小子疯了！”
刘强和张素是见过灾民人吃人的，他们两个默默向后退去，让王希孟被灾民围着，是死是生他们可管不着了。
王希孟搂着包袱，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有几十个人，自己身上这点饼肯定不够，便大着胆子道：“我手里有些干粮，不够大家分的，能否请各位排好队，让小孩先吃。”
那些灾民们虽然沿路乞讨，可是都尚且懂规矩，听到王希孟愿意给吃的，当下就有人响应道：“小郎，让我的孩子吃吧，他娘快饿死了。”
大家仿佛都认识他们一家，闻言纷纷让开一条路，王希孟抬眼去看，被震在当场，男子怀中的女人已经面颊凹陷，却咬破手指用鲜血喂养怀中的孩子。
他在宫中三年，吃的用的哪个不是顶尖之物，没想到民间的情况依然坏到了这个地步，王希孟连忙将手上的炊饼分发，“大家慢些吃，再走三日，前方就是汴京城，官府衙门都有设立粥场，去登记户籍还能安排住处，前面林子里还有果子，能充饥也能止咳，大家撑一撑，三日便到了。”
“小郎，小郎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。”
“神仙下凡啊！”
王希孟见自己一两个饼就能让他们下跪，心中更是难过，忙将他们扶起道：“别哭了，省些体力，我也要去赶路了。”
“小郎要去哪，可是去郑州？”男子抹了把眼泪，抬头问道。
“我要去熙州，途径郑州住宿罢了。”
“哦，那还好，我们就是从凤翔来的，那边干旱，村子都不能住人了，这才来汴京城讨口饭吃，郑州城里头是太平些，小郎若要去熙州，一路上切莫露宿荒野，就算是连夜赶路也不能停下，会有性命之虞。”
王希孟点点头，感激道：“我听你说话举止像是读过书的？”
“惭愧，在下也曾考取过功名，娶妻生子后我便想着来汴京赶考，哪知道是为了家乡旱灾才来的汴京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，我看嫂夫人神情委顿，并不只是饿的吧？”
“她刚生完孩子就跟着我出来，现在身子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。”男子说完便热了眼眶。
“王小郎，不要耽误了，赶紧赶路吧。”张素看了半日，王希孟居然没事，拍拍屁股催促道。
王希孟回头应了，转身悄悄塞给了刚才那个男子一张银票，其余什么话也不多说。
“小郎！”那男子对着王希孟的背影唤了一声。
王希孟摆摆手，示意他拿着，这张银票也足够他妻子看病了。
郑州城就在前方，官道越宽也就代表离城池越近，越来越多的赶路人汇聚到了一起，王希孟见没有流民继续出城，心里才舒服点。
进了城，王希孟才下马去置办了干粮，张刘二人死死跟着，就怕他带着“解药”跑了，如此，三人你防我，我防你的，也算安稳度过两月有余，距离熙州，也只剩下一个月的期限了。
越靠近西安，灾民越多，如之前的灾民所言，凤翔的灾情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，沿路上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大批量的人穿着草鞋，携家带口往汴京的方向而去，而他们所到之处，更是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势力，大家团结在一起，有饭抢饭，甚至霸占村庄，只为自己活着，乱世出刁民，朝廷对此事一无所知，地方官员又如何会做出肃清之举？只能任其越演越烈。
王希孟他们也不敢继续走官道，绕了盘山路，或者水路，宁可多花一倍的时间，也不能与那些灾民面对面。
十一月，北方持续干燥，不见一丝风，却冷的彻骨，水面尚未结冰，王希孟与张素他们上了去京兆府的船，沿路原本应当有不错的风景才是，可他举目望去，百姓们流离失所，农田颗粒无收，荒废的村落，被烧毁的房屋，以及各处上吊自尽无人收尸的尸骨。
王希孟坐在房间内，望着空空如也的绢面，什么也画不出来。
大宋江山的瑰丽华美，就是我眼前这个样子么？他内心有个声音想呐喊出来，却做不到，在这世上，他是那么的弱小，空有报国之心，却连自赎都做不到啊。
正当他发愁之际，张素推门而入。
“王小郎，咱们进不了京兆府了！灾民太多，他们把城门关了。”张素着急道，此时他也恨不得能飞回汴京城去，这种苦差事，早知道就不该接下来。
王希孟早料到了，他点点头道：“船夫可是让我们现在就下船？”
“是啊，等会靠岸了，咱们要怎么走？”
“山上不能走，咱们走荒村吧。”王希孟说完，便起来收拾文房，一只手摁住了他的纸，王希孟抬眼，张素正盯着自己。
“住荒村？那荒村都是那些死人住的，因为死的人太多有了疫病才变成荒村，你要我们走那？”
“那不然去灾民堆里？他们被官府的人关在城外，本就怨声载道，看到你这身官差服，能把你生吞了。”王希孟抢过纸，塞入包袱中。
“王希孟，你把解药给我，我现在回汴京去，你自己要去死，我可不拦着你。”
王希孟没阻拦，他们离开了正好，自己一个人到熙州还不用防备晚上有人对自己动手，所以，他也不继续骗他了。
“没解药，一直以来，我都没下毒，给你们吃的不过就是提神醒脑的丸药罢了，要走就赶紧走。”
“格老子的，我就知道你小子骗人！”张素怒火中烧，气恼王希孟戏耍自己。
“吵什么呀！”刘强冲了进来，拉着张素道：“你怎么跟王小郎这么说话。”
“他骗咱们的，压根没给咱们下毒，你别傻了！”张素骂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