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傻兄弟，我们粮饷没了，朝廷又并非没批，那么粮饷去哪了？自然是落在了上位者手里，跟童贯说，指不定就是童贯拿的粮饷。”
军帐内烛火幽暗，李少卿的脸刚毅而冷漠，王希孟却犹如一盆冷水浇灌在头顶，顺带着手指尖都开始战栗。
“你冷么？”李少卿注意到他的微微颤抖，突然问道。
王希孟咽了口口水，不自然的笑了笑，“冷，不过...心更冷。”
“久了，你就不会心冷了，我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我妹妹跟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，他们活着也不是为了保护皇上，而是为了身后的家国，如果他们倒下了，那敌军的铁骑就能踏平他们的家园，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，一日一日用血肉之躯去抵抗外敌，若真是为了保护皇上跟贪官污吏，想必我大宋的城池，无一人愿意去坚守。”李少卿说到这，仰头饮了一口酒。
北方的酒劲道足且辣，王希孟饮惯了宫中的果酒，喝起来总觉得呛人，如今一饮而尽，却觉得这样，心里头还暖和些。
“你来熙州，算是苦了你了，这几日觉得你精气神没刚来的时候好。”
王希孟摇摇头，“我倒是没什么，每日不用跟着你们操练，可这些将士们，几乎都在干体力活，就喝那么点稀粥，哪里有力气啊？”
“大家也都习惯了。”李少卿叹了口气。
王希孟想了想，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，递到了李少卿面前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当我给边关将士们的一点心意吧，这些银票给我，我也没地方花，不如给兄弟们买点粮食，好好吃一顿，也好有力气打仗巡逻啊。”
“这银票你拿回去，不能收。”李少卿拿起银票就要塞回王希孟怀里。
“这事你不说，我不说，咱们悄悄买了米，谁知道呢？”王希孟把银票往他怀里一塞，“你不吃，他们也要吃啊，那点米汤我都喝不饱，士忠他们跟着你出生入死，就是我的生死兄弟，这点银票我还觉得不足呢，别再还给我了！”王希孟嗔怪地扫了他一眼，李少卿良久才道：“那我替兄弟们收下了。”
“收下吧，他们保家卫国，这本就是朝廷该给的，我还有事想跟你商量呢。”
“什么事，你但说无妨。”
“你不用如此紧张，不是什么大事，只是我来了也两三日了，明日起，我打算跟着你们晨起，也画画《军练图》，把将士们新衣不足，军饷不够的事情都画进去，还有沿路灾民，我觉得都该汇报给朝廷。”
“此事心意是好，可是皇上未必能看到，只怕你又是做无用功了。”
李少卿的意思，王希孟明白，他轻轻一笑，好似浑然不在意，“有些事，总得有人去做，没人做，不代表就是错的，这是刻在我骨子里的信念，食君之禄，担君之忧，我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这性子了。”
“不撞南墙不回头，你跟你小时候一样，宁可被打死，也不吭一声，偏偏就你这个样子，我觉得你跟东院所有人都不一样。”李少卿很少在他面前提起东院，仿佛这是个不能提及的秘密，一旦揭开，伤口下面的疤痕依旧是在的，无法抹去的，他那无忧无虑的童年，终究还是不在了，那个穿鞋麂皮小靴的红衣少年，如今真的成了大将军，为国为家抛头颅洒热血。
“大哥。”正当王希孟与李少卿相顾无言时，军帐掀开了，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。
“李娘子？”王希孟惊讶起身，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小画师，你怎么在这？”李南依瞪大了眼睛，错愕地指着王希孟。
“你们俩认识？”李少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站起身看了看自己的妹妹，又看了看王希孟。
“她就是你妹妹？”王希孟张大了嘴巴，难以置信的问道。
“他该不会就是墨言哥哥吧？”李南依颇为震惊的看着李少卿。
“你们俩什么时候见过的？”李少卿暗自觉得好笑，军营说大不大，说小也不小，这样也能提前认识，可见奇妙。
王希孟率先反应过来，对着李南依行了一礼，“见过南依妹妹。”
难怪，难怪她格外喜欢杭州又没见过杭州，难怪觉得她分外眼熟，原来是少卿的妹妹，怪不得跟他娘如此相似。
李南依好似不能接受，又激动又难堪，“墨...墨言哥哥...你...你怎么说自己叫王希孟呢！你要是早说你叫墨言，我...我就不会打你了。”
“什么？你打他了？你，我叫你有个女孩子的样子，你...你打他做什么？”李少卿立刻放下筷子，指着李南依问道。
李南依吓了一跳，有些手足无措，“我...我以为他是坏人来着，才拿鞭子打他的，他自己也不说自己是墨言哥哥啊。”
李少卿还欲再骂，王希孟阻拦道：“别怪她，毕竟我在李家，连你也不知道我叫什么。”
“大哥也不知道？墨言哥哥，你的名字这么神秘？”李南依好奇的眨眨眼。
王希孟走到她身旁，拉开凳子，“你先坐下，慢慢说。”
李南依依言坐下，再看王希孟，感觉就完全不同了，“墨言哥哥，你知道么？我虽然从小没见过你，但我就是听你的事情长大的，我哥哥可想你了。”
“咳咳，不该说的话就别多说。”李少卿脸上飘过红云，冷着脸训斥道。
“不过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，我以为你会很威严，没想到你是这样的。”李南依说完后，羞怯低下头，“比我想象中的，要好看。”
“他没小时候好看。”李少卿突然插了一句嘴。
李南依神色古怪的看着他，“哥，你撒谎了。”
“闭嘴，我让希孟过来，也是要谈谈你的事情。”李少卿只有面对李南依的时候，还有些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样子，王希孟心里想，多希望他还是以前的少卿啊，那样无忧无虑，多好。
“我的事？我能有什么事啊？”李南依纳闷的指着自己。
“最近是娘的忌日，你看看你这幅样子，娘看了该有多伤心，我呢，让他来，教教你，怎么做个姑娘家。”
“他教我做姑娘？”
“噗！——”王希孟一口酒没下去，直接喷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