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颜峰一笑了之，王希孟垂眸安静用饭，大抵是吃的太过安静，二人吃的都不多，分明应该是久别重逢诉衷肠，可是为什么，逐渐演变成这样？
“我吃饱了，办正事去，你在这等我吧。”完颜峰起身换衣服。
王希孟搁下碗筷，到屏风后，见他身披铠甲，又戴上了面具，不由一问：“你怎么穿的像是去打仗。”
“在这做生意，很可能会遇到沙匪和马匪，没点武艺傍身可不好。”完颜峰对答如流，毫无破绽，王希孟点点头。
“你若无趣，箱笼子里还有些我买的藏书，你皆可看看，总之一切等我回来就好。”
“好。”
完颜峰穿戴完毕，掀开帘子，又停了下来，逆光下，他的面具刺目极了。
“希孟。”
“嗯？”
“没什么，回来再说吧。”完颜峰转身出去，棉帘落下，将空气中的微粒拂开，王希孟缓缓坐了下来，面对满桌子的珍馐美食，却毫无胃口。
他听外面马蹄声响起，想必小风已经走了，便掀开棉帘出去，奇怪的是，戍守的人看到他当即下跪，就像对待小风一样，态度与之前完全相反。
“起来吧。”王希孟说完，他们倒是起身了，只是立刻好像他这个人不存在似得。
王希孟也不在意，抬脚就往南依的帐篷过去，不曾想，普路虎不知道从哪走出，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，只是这一次，他不声不吭，站在他面前。
王希孟下意识退了一步，想到他是小风的手下，才抿唇道：“我要去看看南依，你让开。”
普路虎面无表情，王希孟往左，他也往左，左右就是不让他去。
“你为什么拦着我？”
普路虎置若罔闻，王希孟不耐烦道：“我知道你听得懂宋语。”
普路虎很不情愿的弯了腰，请他回营帐。
王希孟只好反身去了别的地方，不让他去看南依，哪有人得了风寒不能看的？又非瘟疫，为什么，处处都透着古怪呢？
他四处转悠，普路虎使了个眼色，让人暗中盯着他，王希孟专门往偏僻的地方走，这里基本都蒙了黑布，他突然掀开，后面跟着他的人措手不及，等反应过来，王希孟已经看到了里面的情形。
全部都是人骨，有些是刚死不久的，上面还有皮肉，爬满了蛆虫，王希孟被人拉开，黑布再次蒙上，他腹中作动，趴在壁后吐了起来，脑海里那恐怖的画面不停出现，这是什么地方？这根本是人间炼狱！
他睁着眼将早上吃的都吐了出来，瞥眼却见近旁的几个笼子，好似有声音，他扶着肚子，一把又掀开了别的黑布，是人，老弱妇孺皆有，他们木讷地看着王希孟，因王希孟身上穿着的并非汉服，他们习惯性的双手贴服跪在地上，流着泪祈求着王希孟不要杀自己。
王希孟瞠目结舌，他颤抖着手，捂住了嘴巴，身后跟着他的人又在叽里呱啦骂了一堆，王希孟红着眼睛，发了疯似得去扯木笼子，“放了他们！放了他们！”
有人再扯他，他的手死死抓着笼子，树皮刮着他的手，原本的伤口就这样裂开来，他却浑然不知疼痛的样子。
笼子里的宋人听他的口音，便抬起头道：“你是宋人？”
王希孟点点头，“我是！你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？”
“年轻人，你快走吧，这是鬼将的地方，来了这里，都得死啊！”
王希孟身子一软，他一旦放弃挣扎，身后的人便很好钳制了，王希孟反应过来后，又吼道：“你再说一遍，这里是什么地方？”
“鬼将，熙州人人都知道的鬼将营地啊！”
王希孟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，浑身的血液都冲脑门去了，反身对着空地，又呕了起来，秦风，完颜峰！居然……居然是小风！
完颜峰依旧是披星戴月回来的，他下了马，摘下面具，顾不得跟身边人说话便进了营帐，王希孟坐在那，已经换回了原来那身衣服。
“怎么？我的衣服不合身，这衣服都破了，穿着做什么？”完颜峰顺手将面具丢到一旁，坐到了王希孟身旁，献宝似得从怀里掏出个竹编的蜻蜓，“你看，这个蜻蜓像不像你九岁那年在野市上看到的那个，你还说要给我做一个，结果么失败了，我今日出去做生意，在摊子上看到便给你买回来了。”
竹蜻蜓在眼前晃晃悠悠，火光下，身子泛着油光，王希孟眨了眨眼睛，忍住想要突口而出的恶言，平淡张口道：“是做生意，还是杀人啊？”
室内是熏着火炉，可气氛却凝滞了下来，冷的令人心里发毛。
竹蜻蜓在眼前晃了两下，完颜峰叹了口气，搁置在了案上，“你知道了？”
“想不知道也难，这么多人骨，一时间哪里处理的完，用黑布遮着就能掩盖了么？”王希孟面无表情，幽幽道。
“也是，找那些黑布盖着，也难找，不过我也是怕你知道受不了才这么做的。”完颜峰浑然不在意的摸了摸腰带上的宝石，“原想着，过几日等你住段时间，我再慢慢告诉你，你现在知道了，倒是显得我故意骗你似得。”
王希孟双手握紧，青筋在手上凸起，“难道你不是在骗我么？”
“谁没有难言之隐呢？难道这些年我对你的好，在你眼里都是假的不成？”完颜峰平心静气问道。
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，王希孟看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，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，只是看向了他，默默无言。
“你叫完颜峰，是女真人，秦风是你的化名，那么，秦伯也是了？他应该叫完颜宗。”
完颜峰挑眉，“嗯，是这样。”
王希孟点头，“好，既然我知道你的身份，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置了我。”
完颜峰纳闷，无语的一哂，“我为何要处置你，我们是结拜兄弟，就算你现在对我不冷不热，我也从未忘记过咱们当年结拜时说的话。”
“难道我忘了么？结拜兄弟？你却一直都在骗我，我昨日见到你，知道你在这做生意，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么？可你不是，你在这，杀了我的同胞，你是在大宋长大的，你是如何下得去手的？小时候，你也会因为贪官污吏欺负百姓而怒火中烧，现在呢？你的弯刀就架在他们头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