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自古以来，两国交战这实属平常，你的仁心能阻止么？”完颜峰好似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，依旧面无表情。
“两国？女真一族自唐才成立，其中与汉人联姻也不在少数，都是一样的血脉，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？”王希孟怒斥完后，完颜峰不以为然的起身，脸上颇有动怒的神色。
“大宋天子治国无方，还不能允许别人取而代之么，你们天生就享有充沛的优势，却不知道如何使用，这世道是拳头打下来的，谁更有能耐，那位置就该给谁坐！大辽如此，大宋也气数将尽！我女真必当崛起。”
王希孟踉跄一步，小时候，他就知道小风是跟自己不一样的，他对着周遭的事物总是冷眼旁观，瞧不上眼，他原以为是他性子高傲，原来，并不是如此。
“这都是你们的借口罢了，只要你们想霸占国土，就算当今皇上政治清明，百姓安居乐业又如何？”
完颜峰并不否认，“是，你的确说对了，我们就是这么想的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，这个世道就是如此。”
“你太陌生了，我已经不认识你了。”王希孟指着那只竹蜻蜓道：“小时候的你，再也回不来了！”
“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，照你的年纪，都能成家立业了，清醒点吧，若我跟你一样，在熙州不出一个月就成了埋在黄沙地里的白骨，你还能见到我么？还能在这对我发脾气么？”完颜峰双手一掷，从手中掉落了一把匕首。
二人齐齐盯着地上那把匕首，皆默默无言。
“是！我跟我爹来宋朝的目的，我想必你也猜到了，我们是来探听消息，隐姓埋名化名秦氏夫子，把宋朝的消息都传递回去，可谁都可以说我们不择手段，就你王希孟不行。”完颜峰心里委屈，见到匕首便忍不住了。
“是，当年我刚入宋朝，才学了半年的宋语，说的不算流畅我便不怎么说，在云水乡遇到你，见你脏兮兮的可怜样，我才跟你说话，后来我被毒蛇咬伤，你娘为了救你去救了我，我知道你娘不愿，但还是救了我，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，你真以为我爹如此善良会愿意接纳你这个宋人的孩子么？你聪明，聪明的过了分，你跟我们生活没多久就发觉了我爹根本没好好在做生意，此事若不是我替你瞒下来，你早死了，我救你又何止这一次！”完颜峰看着王希孟，胸口起伏继续道：“这匕首，我自己小时候都珍爱的很，我却送给了你，往后我也时常想起你，后来在杭州码头又遇到了你，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，你不知道我是跪着求我爹，把你留下来的，后来到了苏州带你找到了你娘，我也是真心为你开心，后来途径苏州，我第一件事就想来找你，知道你娘死了，你举目无亲，我便求着我爹送你去汴京赶考，成全了你的心愿，你以为我的日子都很好过么？我完颜峰就算对不起别人，我他妈也对得起你了，你的爹虽然去的早，可对你甚好，这些你都说过，你娘爱护你如宝，我从小接受的是什么？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！”
完颜峰说完，扯下腰带，褪去上衣，露出自己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来，上面满布伤疤，“这些都是我爹打的，我们就像草原上的孤狼，不杀出一条血路，就是死，我对人是心狠手辣，我是喜欢杀人，可我把所有热诚跟善意都给了你，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质问？”
王希孟心神一震，他无话可说，他闭上了眼睛，别开头去，可往事的一幕幕还是在脑海中不断出现。
“你现在成了画师了，读了很多书，讲孔孟圣贤的道理，可忘恩负义这四个字，你也学过的，难道要用在我身上不成？你是宋人生的，可你是女真人救得，女真人养的，女真人给你的前程！”
他每个字如擂鼓一般敲打在王希孟耳边，王希孟震慑在原地。
完颜峰发泄完毕后，将上衣披上，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，一并问了吧，左右我知道是瞒不住你的，但我就是想让这时间来的慢些。”
王希孟坐了下来，“朱叔是女真人么？”
“是。”
“佟娘子呢？”
“她是另外娶的宋人，若只是一群男人，会令人起疑。”
王希孟点点头，“你们想的挺周全的。”
完颜峰听他话里有讥讽的意思，便扭过头去。
“佟娘子……她知道么？她过得好么？”
“她生了两个儿子，在部落里过得很好。”
王希孟这才欣慰些，“她是个好娘子，应该过得好的。”
“你就没别的想问了？”
“有，秦伯送我去汴京，应该不单单是为了我这个干儿子吧？就算你求，也不会如此简单。”
“是，你猜中了，我爹原先是准备让你入画学后，从宫里带消息，这比走南闯北打听可强多了，可偏偏船被朱勔征用，打乱了计划，还好，你遇到了张择端。”
王希孟身上沁出冷汗，紧张道：“那为什么在我入画学后，你们匆匆走了？”
“自然是有事急招我们回去，你这颗棋子也算废棋了，这是我爹的主意，我不愿意你这么做的。”
他这话，王希孟相信，不过他还是松了口气，差一点，差一点他就真的要把消息带给敌方了，若真是如此，他万死难辞其咎。
“我没什么想问的了，只是最后一句，你老实回答我。”
“你说吧。”
“你这次与我重逢，得知我认识少……李翼，是不是打算利用我，套取消息，然后进朔北军营。”
王希孟等了许久，才得到完颜峰的一个“嗯。”
他暗自苦笑，“终究……年少时的亲密无间，兄弟之情，都变味了。”
“这话，你方才说过了，不必再感慨一遍。”完颜峰冷声道。
王希孟缓缓起身，“我竟不知，要跟你说什么好，机关算尽，我这颗棋子你也算物尽其用了。”
“如今说明白了不是更好么？我也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，咱们照样是兄弟不是么？我若真想拿你当棋子，我大可以做的更干脆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