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秋,野外草木繁盛,越近汴京,越发能感受到欣欣向荣的景象,王希孟畅快地与石元仁、唐仁轩骑着马,对酒当歌,恣意舒适,此时的他们,并不想去考虑那些家国大计,只想享受彼此这般自在的时光。
“舒坦,许久没这么舒坦了,希孟,你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吧。”石元仁仰头饮尽一壶好酒,眯眼问道。
王希孟看了看头顶高悬的太阳,点头道:“自然没喝过,我就空着肚子等你填呢”
“前面就是汴京了,咱们只能把你送到十里亭,再分道扬镳。”唐仁轩突然出言道。
石元仁愣住,举目望去,汴京城已经在眼帘中出现,没想到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,好似刚才他才刚刚与王希孟遇见似得。
“是啊,咱们就要分别了。”石元仁把酒壶随意一丢,拍着王希孟肩膀道:“等会我也回家去了,进了城,你万事小心,去画院报道应当不会受到阻拦,我和仁轩已经想办法帮你疏通了些关系。”
王希孟点头,“多谢你们了,你们回去一路上也要小心。”
“我会先走,原本就是假借带着茜如去城外道馆烧香才出来的,如今已过去好几日了,我怕家里人担心去道馆询问,只怕待不了多久。”
“无妨,我若安顿好了,会偷偷去你家相见的。”王希孟笑了笑。
唐仁轩点头,“那我就告辞了,祝你一路小心,万事顺意。”
王希孟明白这祝福里,掺杂了多少内涵意义,他点点头,“你放心,我一定保重自身。”
“走吧。”唐仁轩对自己的家仆说道,石元仁与他一起目送唐仁轩先行离开,随后才叹了口气,“没想到我是最后一个送你进城的。”
“怎么?不乐意啊?”王希孟揶揄道。
“是舍不得。”石元仁突然肉麻的说道。
王希孟点头不舍道:“你也带着石流他们走吧,剩下的路,我会自己走的。”
“再等等,我还有一壶酒没跟你喝呢。”
王希孟从他手中接过,“这样的陈年佳酿,我自然是要带到汴京去喝的。”
石元仁知道王希孟这是在拒绝他,他舔了舔嘴唇,想了半天,轻声道:“保重。”
“嗯。”
王希孟站在原地,看着石元仁一行人,纵马往来时路上去,而回顾前方,唐仁轩夫妇已经走远了,在远处形成了一个小黑点。
他拍了拍马脸,“咱们回来了,慢慢走回去好不好。”
马儿打了个响鼻,算是认同他这个想法。
王希孟与他碰了碰鼻子,牵着他,一步一步往汴京城的方向过去。
到城门口的时候,正值傍晚,与熙州不同,汴京城的傍晚是瑰丽的,空气中都带着食物的香气,或是酒香、或是脂粉、亦或者是刚出炉的炊饼,让人闻之欲醉。
刚一进城,他便感受到了无比的亲切,好似这里前世他就来过,劫后余生,重逢之喜,他日刚被驱逐出去的时候,何曾想过还有今时今日啊?原来他只是离开了这么些时日,却又突然被召回,这不是代表了,连老天爷不甘心让他在熙州苦寒之地熬着,让他回来施展抱负?
“让一让咯,刚出炉的炙焦金花饼呢!”王希孟侧过脸,一笼刚出炉的面点从自己眼前晃过,带着灼热的气死,熏得他眼睛发酸,果然是汴京,也只有汴京,才会花这么多时间跟花样去做一样点心,连名字都带着富丽。他像是第一次来汴京城那样,细细看每一样食物,充分感受着这捡来的机会,汴京,我回来了!
等他过开封府,穿过朱雀门至画学的时候,心里那股子激动又慢慢淡了下来,小风也曾经这样陪他走过这条路,去的就是画学,可今时今日,二人的感情早已不在了,自幼长大的情分,终将被立场不同而抹去,而他身处的地方,阴谋与算计从未停歇,从此刻起,王希孟就不再是以前的王希孟了,他要学的还很多,一想到这里,他的脚步停了下来,在看到画学牌匾那两个字的同时,他转过身,又往朱雀大门走了。
华文如果想要他的命,就肯定会在门房处找人盯着,他不是不相信元任他们替自己打点的,而是他们早已不在画学和画院,无论去哪个地方,都有可能安插着华文的人,收钱办两面事,他又不是没经历过,还是小心为上的好,他细想起来,如今他应该先去找张先生才是。
可是张先生因为官家恩宠,时常要召见,一个月只有好几日在家中,若是深夜前去叨扰他家娘子,岂不是自己的过失么?算了,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的好。
王希孟这样想着,便打算回内城找个邸舍住下。
“听说了?官家的二大王怕是不行了。”
“怎么回事,不是才过一岁么?”
“谁知道呢,郑圣人听说眼睛都快哭瞎了,连带着嘉德公主都一起病了,也不知道会不会一块……”
“找死呢你,怎么说话呢,那好歹是龙子龙女,能是你能瞎说的么?”
两人行色匆匆从王希孟眼前走过,王希孟停在原地,望着天上的圆月,心中莫名有些失落,官家会难过吧?如此深夜,不知他是陪在郑圣人旁边,照顾幼子,还是心烦意乱的到处找事情做。
“这位郎君,是要住宿么?我们这干净清爽,不少学子都下榻此处呢。”突然,一个店小二出现在了王希孟跟前,王希孟回头看去,这邸舍是私人的园子改的,想必是哪个大户人家租赁出来赚些银两,免得浪费好园子,他点点头,我的马饿了,多喂些粮草。
“好咧,郎君是外乡人么?”
王希孟跟着他进邸舍,“以前来过汴京。”
“哦,那郎君应该知道明日为了给官家的二大王祈福,金明池的园子对外开放吧,有水戏可看呢。”
王希孟想了想,喜道:“多谢告知。”
“您请上楼。”
王希孟进房后,便坐下来给南依与少卿写信,顺带着,也从包袱里找到了大把银票,他看着足以在汴京城买大宅的银两,深深叹了口气,一定是石元仁塞的。
他复又珍而重之的将银票收好,提笔落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