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仆二人如此这般,倒也有些岁月静好之意,日子平淡无波的过着,张择端隔几日便送一批画来,王希孟自己也琢磨着作画,呈交给张择端观赏,至于文书库么,他与杨书吏他们日日相对,也逐渐熟悉起来,这日变天,原本晴空万里无云,还带着一丝热意,偏偏到了下午就乌云蔽日,狂风骤起,大雨如倾盆一般倒下,将汴京城浇了个透心凉。
张择端跟着内侍官打伞行走在走道上,鞋袜已经浸湿,伞根本挡不住风夹雨,一会便被吹开了,两人只好狂奔起来,到了紫宸殿门口,才抖落身上的水珠。
张迪走出殿门,对张择端招招手,“先生总算是来了,先进偏殿换身衣服吧。”
张择端点头,“也好。”
张迪笑道:“这老天爷的心情谁能料得准呢,官家午睡刚起,先生不必着急。”
“好。”
换完衣服出来,张择端见张迪还在门口等着,不由问道:“张内官心神不宁,可是出什么事了?”
张迪为难道:“太医院那边说,二大王要准备后事了,官家睡不好,脾气也暴躁。”
大雨刷拉拉打在宫瓦上,张择端沉了气,“我进去看看。”
“张画师,千万不要多言,这个时候,容易引火烧身啊。”张迪不由提点。
“我明白了,多谢内官。”
张择端进入内殿,也许是雨中的关系,殿内窗户都关了起来,室内气息不算流通,却混合着泥土的味道,张择端不敢多看,下跪请安。
“起来吧,你过来看看这幅画。”赵佶只穿了寝衣,脸上颇为疲乏,想必是为了二大王的事情忧思过度。
张择端听他的意思,接过他的画,“是《溪山金秋图》?”
“嗯,最近才画成,不算满意。”
张择端细观此图,只觉意境高远,布局宏大,气势恢宏,不愧是天子的手笔,不由佩服道:“官家的画作,择端一直钦佩至极。”
“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。”
张择端将画卷放回原处,“官家求贤若渴,画院中的画师少有令官家的满意的,不如多看看一些生面孔的画作吧。”
赵佶手指轻轻敲击桌面,“生面孔的也看了不少,没有灵气,始终不是我想要的。”
“官家有所不知,献上来的画作,都得有待诏先筛选一番,若是有沧海遗珠,岂不是可惜么,不如官家亲设考题,将画师们全部召回来,一块考核,选出人才,岂不是美哉。”
赵佶眼眸微睁,“是个不错的法子,等柽儿的事情办了再议吧。”说罢,他便不说话了。
张择端见状,敛眸缓缓退了出来,这《溪山金秋图》虽然格局宏大,却有一番愁绪在里头,想必是赵佶为儿子而感伤,他也不好多言,张迪见他出来忙迎了出来,“先生,如何了?”
张择端摇摇头,“官家伤感,我也不好说什么,先告退了。”
“先生没提一提让官家开心的法子么?”张迪拦住他的去路问道。
张择端无奈道:“提了,只不过官家说,现在无心去做,还要等些时日。”
张迪叹气,“如果蔡相公在,一定有办法令官家高兴。”说罢,觉得张择端脸色不对,又笑道:“那官家再召你时,你再想想其他法子,如今蔡相公不在,官家最宠幸的就是您了。”
“小人会想办法的。”张择端不善于跟张迪这些人打交道,应下后,硬着头皮走了。
张迪看了看这倾盆雨幕,顿时一个头两个大。
因突然下雨,文书库倒是忙成了一团。
“快快快,那下面还有三本书呢。”杨书吏穿着蓑衣,大声吆喝着,吩咐那些小黄门将早上拿出来暴晒的书赶紧收回来。
“你干什么呢,赶紧的呀!磨磨蹭蹭作死么。”
王希孟在旁着急,不由道:“怎么这天说下雨就下雨呢。”
“可不是么,这一下,我们又白干了,去他祖宗的,哟,呸呸呸,老天爷,我可不是骂你啊。”杨书吏自打嘴巴,一通忙碌下来,众人狼狈至极。
江书吏仔细翻查救回来的书们,叹气道:“折损了四分之一,也得做大半年了。”
“有什么法子,这是老天爷折腾咱们呢。”杨书吏将毛巾往脸上一丢,瘫坐在椅子上。
王希孟浑身湿漉漉地打了个喷嚏,杨书吏揭开毛巾,撇嘴道:“天都快黑了,你还得回画学呢,赶紧回去吧。”
“那书怎么办?”王希孟问道。
“咱们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,后头有烤书的房间呢,别担心。”杨书吏拍了拍手起身,“哎呀,我也得去换身衣服,免得伤风感冒还得花银子买药去。”
“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王希孟淡笑。
“去吧。”
王希孟刚上了马车,便有一辆马车停了下来。
杨书吏换了身衣服,对着埋头对账的江书吏道:“要不,咱们去喝两口小酒,我最近有些犯酒瘾。”
江书吏眯起眼睛,“不去,你这人喝了酒就发疯。”
“嘿,你就不能陪陪我么,我请你,成不成?”杨书吏软磨硬泡起来,小黄门在外头唤道:“杨书吏,江书吏,有人递了名帖进来。”
“名帖,给谁的?我的?”杨书吏纳闷道。
“正是呢。”
杨书吏与江书吏对视一眼后,上前取了名帖,嘴里嘟囔道:“谁会给我下名帖啊,我几十年没收过这玩意了。”
江书吏站起身一看,“华文,翰林画院的,你认识?”
杨书吏摇摇头,“不认识啊,说是久仰我们大名,请我们喝酒?”
“不去,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。”江书吏冷言道。
“这有人请喝酒有什么不好去的,咱们一块去,有什么不对也一起回来不是,走吧,喝酒暖暖身,不容易伤风。”杨书吏拉着江书吏,对小黄门道:“你去跟门口的人说,我们马上就来。”
“你这人怎么回事,我有说要去么。”
“你别嚷嚷了,都答应了,去一下怎么了,还能是鸿门宴啊。”说罢,杨书吏拽着江书吏出了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