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到门口,杨书吏便见到个机灵的小黄门过来请安,脸上笑嘻嘻道:“二位书吏请上马车,我们家画师已经在樊楼点菜,等着二位了。”
樊楼……这可是大出血了,他来汴京城那么多年,还真舍不得去,坐下要银子,点菜要银子,茶水要银子,看歌姬们表演更别提了,哪个不是要银子,这画师的俸禄跟他们也差不多,好好地请他们去吃樊楼?太奇怪了。
“是骡子是马,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杨书吏率先钻进了马车。
倾盆大雨中,马车缓缓前进,街市上格外冷清,大多人都回家避雨去了,不过樊楼依旧灯火通明,云峰撑伞扶着杨书吏他们下了马车,三人一并往樊楼内去,一进门便瞧见到处都是人,大家推杯换盏,觥筹交错,酒香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,杨书吏瞧见一个方脸细眼的汉子朝着自己含笑走来,心想着,看来这个华文便是此人了。
华文拱手行礼,“两位便是杨书吏跟江书吏了吧,小弟华文,见过两位,多谢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呀,快里边请。”
杨书吏尴尬一笑,“遭不住,您太气了,只是我想问问,因何故请我们呀?”
华文笑容不减,“自然是有事找二位商量的,来,我们坐下来再详谈。”
江书吏扯了扯杨书吏的袖子,低声道:“此人看起来心术不正,咱们还是走吧。”
杨书吏为难道:“这俗话说,伸手不打笑脸人,人家请我们来着,也是大手笔,咱们一句话就走,不大好吧?这不是得罪人么。”
“得不得罪人有什么要紧的,重要的是,若是对方心怀叵测,你该如何?”江书吏不耐烦道。
杨书吏此时也有些害怕了,他一生谨小慎微,才活到这把年纪,好好的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翻车了,岂非不妙?
“那我去回了他?可我不知道怎么说啊。”
他们二人嘀嘀咕咕就是不进来,华文只好去而复返,躬身相迎,“二位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,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?怎么不进来呢?”
杨书吏一咬牙,“额,那个,华画师是吧,我们实在不知道你请我们来的目的,这,你好歹说清楚吧,不然你这酒,我可真不敢喝。”
华文挑眉,不动声色道:“哦,我倒也没什么别的事,只是我那师弟王希孟如今在你们文书库中当值,我心里头记挂,又怕那孩子觉得我多事,这才请了二位来,问问他的情况罢了。”
杨书吏与江书吏一愣,反映了过来,“原来是这样啊,那你早说嘛,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请我们来呢,毕竟翰林画院跟咱们文书库,那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呀。”
华文见他这么快就被说动了,立刻笑道:“那赶紧请吧,我还有很多话,想跟二位说说呢。”
杨书吏拍了拍江书吏的肩膀,“走走走,大家把话说开了就好,江城,走呀。”
江城是江书吏的本名,他还是对华文怀有疑心,又不好说什么,便跟了进去。
落座后,华文便开始点菜,他来之前早就打听过了杨书吏是个贪杯的,至于那个江书吏,素日里只喜欢文墨,他也有所准备,这不,他一口气点了好几个酒。
“思堂春、珍珠泉、齐云清露,这些都是樊楼刚上的新酒,杨书吏今日可要一一品尝了才好。”华文一口气点完,杨书吏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。
“我早就听说了樊楼的酒好,没想到今日还真的能喝上,真是托了王希孟那小子的福气了。”
华文眯起眼睛,从云峰手里取过一本书,递到了江书吏跟前,“第一次见江书吏,我没什么好送的,便给您一本书吧。”
江书吏低头一扫,惊讶道:“这?这不是很难找的孤本么?”
“凑巧之前蔡相公赏赐给了我,我对这些没什么太大的兴趣,今日算是借花献佛了。”华文微微笑道,心里一阵肉痛。
江书吏虽然心动,可他也不是那么傻的人,他没收下,反而收敛笑容,问道:“华画师好好地送我们这等贵重之物,难道当真是为了打听王希孟在文书库的事情么?只是一句话的事情,我们告诉你便是,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吧。”
杨书吏回过味来,点头道:“是啊,我们也不好白吃白拿你的,你是要我们帮忙照顾他还是如何?到底怎么样,总得说清楚吧。”
华文含笑不语,拿起一旁的汤瓶,给他们冲茶,可惜他技术不好,好好的茶给他冲的七零八落,杨书吏看着一阵肉疼。
“其实呢,二位跟王希孟共事已经有一段时日了,我是心中担心二位,才前来劝告的。”华文欲言又止。
杨书吏挠挠头,“担心我们?”
“是啊,外人都不知道,说王希孟是得罪了蔡京才被赶出去的,实际上……哎呀,我还是不说了,这是人家的秘辛,说出来,有失君子之风呀。”华文呷了一口茶,还真不打算继续说了。
这下果然吊起了杨书吏的胃口,他急道:“嘿,你说话别说一半啊,他到底怎么了?”
华文为难道:“真的要我说?”
“你说吧。”
“哎,这王希孟师弟什么都好,就是倒霉啊,跟他在一起的人,非死即伤,且此人心术不正,睚眦必报,格外渗人,专门残害同仁,这才是学正非要调派他出京的缘故,只是没想到,他这么快就回来了,我正是因为担心二位,才特来相告的。”
杨书吏跟江书吏竖起耳朵听了大半日,没想到他居然说了这么一通废话出来,当下脸色便五颜六色起来。
华文继续道:“他这个人呢,最爱做出一副谦虚好学的样子来,实际上专门爱在背后捅刀子,二位若是不知道他的真实为人,很容易被他陷害的,还是早做些准备的好。”
杨书吏坐了回去,这顿饭菜,可真是被自己一语说中,是鸿门宴啊。
“二位怎么都不说话了,是不是嫌我多事啊?”华文微微一笑,得意的问道,他不信这两个人短短的时间内,就会偏向王希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