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文儿,起了么?”外头是华文的寡母正在唤道,华文咽了咽口水,胡乱抓了衣服穿了鞋袜就往外头跑去。
入宫后,他便拉着云峰到了书艺局角落里询问,“王希孟进宫了么?”
云峰摇头,“没呢,画师,这下子怎么办呀。”
华文心乱如麻,“我也不知道,你说,这王希孟会不会让官家……”
“画师别多想了,他虽然恨咱们,到底没证据啊,如何能对咱们如何?”云峰劝道。
此刻的华文哪里听得进去,他面色苍白如纸,贴着墙站着,云峰瞧着实在也有些看不下去,毕竟好好的一个男人,人家还没对你做什么,你自己先怕成这样,像什么样子?
而画学院落内,王希孟已经收拾完包袱,坐着用早膳了,而李畅则坐在了他对面,王希孟看着李畅讨好的嘴脸,再看着桌上那丰富多样的早膳,无奈道:“学正一起吃吧,我一人用不了这么多。”
李畅讨好道:“用的了!吃一口尝个味就算是这道菜的脸面了。”
他这样说,王希孟便拿起筷子,在他灼灼目光下,吃了一口,也并非王希孟一人不习惯,只是吃饭的时候被人这样火辣辣的盯着,实在是难以下咽。
云真拿着包袱站到一旁,提醒道:“小郎快些用饭,进宫要紧。”
王希孟点头,将手边的一碗清粥喝尽,对李畅道:“学正,那我就先进宫了。”
“好好好,常回来看看,我这屋子就给你留着,马车也备好了。”李畅生怕王希孟进宫,张迪知道自己有哪些没做好的来算账。
王希孟见他如此殷切,只好道:“放心吧,我会跟张内官说学正做的很妥帖的。”
李畅一愣,心中有些羞愧,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应。
王希孟领着云真行走在画学内,见到他的人无一不恭敬行礼,王希孟脚踩在鹅卵石铺就的石道上,头一次,感受到了帝王权威带来的便捷与尊崇。
那些好奇的生徒们个个都悄悄地偷看他,偷看这个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有什么过人之处,从他们的眼神中,王希孟看到了贪婪的欲望与懵懂的憧憬,这条道路,他才堪堪迈出一步,他要比他们更加用功努力,才能走得长久。
“就是他吧。”
“真没想到,居然会是他。”
“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呢。”
旁人的碎碎细语犹在耳旁,李畅已经匆匆赶来,那些生徒们纷纷回身看书的看书、习字的习字、无人敢悄悄议论。
李畅到了王希孟身旁,殷勤道:“这帮孩子不懂事,王画师千万莫见怪。”
王希孟淡淡敛眸,孩子,其实他的年纪比他们还小呢……
“学正不必担忧,我没往心里去。”
李畅见他甚是好说话,心里也松了口气,“我送你到门口吧。”
“也好。”
三人一并到了画学门口,小黄门们立刻殷切行礼,马车也备好,王希孟见这马车比寻常时候他坐的都大一些,当下也没起什么心思,告别李畅后,便踩着木矮凳上了车,车门敞开,王希孟愣住了。
车厢内极尽繁华之能事,有王希孟见过的,也有他没见过的,比之张子尧之前的马车内部也不遑多让,他本意拒绝,但又肯定惹得李畅一顿愁容诉苦,罢了。
李畅见王希孟安然入内,到马车缓缓驶走,才佝偻背部,颓唐地进入画学。
云真看着车内的器皿,摇头道:“这学正也真是,几乎把画学所有的好东西,都挪给小郎了。”
王希孟靠在一旁,“随他去吧,他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。”
云真抱着王希孟的行李,轻声道:“小郎如今进宫了,万事都得小心,云真身份卑微,怕是不能再继续服侍小郎了。”
王希孟豁然睁开眼,随后想到,云真的身份仅此于书艺局,也是张择端保下才可入内,若要跟去紫宸殿,可就不容易了。
王希孟蹙眉道:“等会入宫,我去求求张内官,看看能不能将你调给我。”
云真大为感动,但他不好让王希孟为难,只好道:“若内官愿意自然是好,若是内官犹疑,小郎千万别执着于此事,咱们徐徐图之,张内官这个人在官家身边多年,紫宸殿的内外皆由他掌控,我这种身份是连擦地板的资格都没有的,进不去也没什么,只盼着小郎能得偿所愿就好。”
“好云真,咱们且试试,紫宸殿那么大,若离了你,我心里也不安啊。”王希孟拉住云真的手,二人讲了一会掏心窝子的话,马车已经停了下来,但不用过腰牌,直接放行,王希孟这还是第一次不用查看身份便放行入宣德门。
刚一下马车,便有小黄门来迎,看他的衣服品阶好像不是寻常的小黄门,头发梳的一丝不苟,衣襟袍摆皆笔挺端正,见王希孟的时候恭敬有礼,声音爽脆,“小人藤黄奉张内官之命前来迎接王小郎君,请王小郎君跟我来。”
王希孟见他直起身子,面容沉静,颇为大气,不由心中暗暗点头,“藤黄?可是颜料中的藤黄。”
“是,小人是被提上来特地伺候王小郎君的。”藤黄回答后,云真不免有些自惭形秽。
王希孟侧目去看他,转头问道:“不知我这一直用惯了的人,可否一并带入偏殿内?”
藤黄看了一眼云真,面色如常,笑道:“张内官说了,王小郎君身边的那个小黄门为人正派,可提升为紫宸殿内官,一并伺候王小郎君,务必让您过得舒心。”
王希孟与云真惊喜的对视一眼,当下紧张的情绪便缓解开来。
“小人想请示王小郎君,是先去书艺局递上腰牌,还是先去紫宸殿,官家正与诸位宰执议事,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召见小郎的。”藤黄问道。
王希孟向来不是那种得了好到处张扬的人,他点头道:“先去书艺局吧。”
藤黄面带欣赏,侧身有请道:“那请王小郎君跟着我。”
“有劳了。”王希孟对他甚为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