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势很大,大滴大滴的噼里啪啦,城市倒影在雨水里,颠倒出杂乱的模样。
桑晚从墓园下来,雨水把她全身都浇透了,阴冷的风吹得她瑟瑟发抖,脸白得像纸。
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,慢吞吞地从台阶走下来,然后在出口处,看到了撑着伞等待的那个人。
许连城穿着黑色的西装,手里是黑色的雨伞,水汽让他整个人显得朦胧,表情看不清楚。
桑晚停下脚步。
记忆是会把人撩出伤痕的。
这一生遇见的大雨,退学的那时候有一次。
也是这样,许连城撑着伞等在她的前方。
而她面对着人生的重大变故。
这次也一样。
桑晚还是流出了眼泪,但是泪水很快被雨冲掉,只剩下血红的眼睛。
许连城大步走过来,伞撑在她头顶,挡住了雨,许连城看清了她惨绝的一张脸,胸膛起伏,气息粗喘,是压抑了很大的怒潮,但最终还是爆发了出来,“你是不是疯了!”
许连城把她的肩膀捏得咯咯作响,“为什么不接电话,为什么不带伞……桑晚,你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,到底是要干什么?!”
“你就非要这样?!”他没有停下,手挥舞着,白色的钻石袖扣,在夜色里划过闪烁的光,“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,为什么就不能少惹点事,为什么就不能把过去放下!”
“桑晚,你到底要怨恨到什么时候!”
他以为她来墓园,是对过去耿耿于怀。
桑晚张口,语气很轻,“吼完了吗?”
“……”许连城气息一滞,他腮帮绷紧,眼神凶狠,想把她撕裂的那种,“你信不信-”他咬牙,“我找人刨了他的坟!让你眼不见为净!”
桑晚瞥他一眼,没有说话,抬腿从他身边过去。
“妈的!”许连城骂了声,转身三两步追过去,一把擒住她手腕,几步走回到车前,把她塞了进去。
桑晚没有反抗。
她浑身湿漉漉地滴水,很快将座椅弄湿,许连城的衣服也半湿,头发滴答的水珠落在鼻梁,又从鼻梁滑到嘴角,凉得吓人。
他从座椅掏出毛巾,粗鲁地盖在桑晚头上,“擦干净!”
桑晚把毛巾拿下来,很听话地擦脸和头发。
许连城开了空调,脱掉了湿掉的衣服,卷起衬衫的袖子,露出精瘦的胳膊,又伸手去解她的衣服。
桑晚躲开了,“我自己来!”
她慢吞吞地解开外套,许连城冷笑一声,也没再勉强。
过了一会,车里暖和了,外面的雨势好像也小了一些,零星雨滴落在车窗,哒哒哒哒,像音乐的韵律。
桑晚披着浴巾坐在位子上,脸看着车外。
许连城咬着一根烟,没点燃,看着前方,开口,“为什么不接电话?”
他不明白。
“你如果说要来墓园,我不可能拦着你,这件事你瞒着我,自己一个人一声不响地跑过来,不带伞,不开车……”许连城扭头看她,只看到她白皙的一截下巴。
桑晚像是没听到。
许连城眼眯起,质问,“……你故意的?”
故意惩罚他,故意让他难受,故意用这种方式让他不好过。
许连城无法想到其他到理由。
桑晚闭了闭眼。
“所以呢,你又有什么要责怪我的话?下一步打算做什么?”许连城声音里带着薄笑,“继续逃走?还是取消婚约?”
“桑晚,你是不是以为,我真的会无底线地容忍你?”
他话里的威胁很足,桑晚听完,把脸转过来,看着他。
许连城的瞳孔很黑,和他身后的天色几乎一致,黑色像个洞穴。
按照他的理解,他有理由愤怒。
桑晚开口,“不是。”语气很平静。
许连城把烟拿下来,夹在指尖,问,“不是什么?”
“不是故意找茬,也不是故意要做什么。”桑晚说,“你不用多想。”
不用多想?
许连城冷呵,“那你让我怎么理解你今天的所作所为?”
桑晚垂下眉,挡住了眼里的情绪。
她没有打算告诉许连城真相,至少现在没有。
“是我错了。”她开口,语气放轻,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搁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,许连城扭头看过来,似乎不可置信,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的确不应该不接你的电话,你生气很正常。”
桑晚说,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“……”
许连城的承认,听到桑晚主动认错,没有想象中的欣喜,反而有种不知所措的心情,他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应对,表情呈现了一秒钟的空白,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个反应很蠢,头别过去,咳了咳。
然后把烟重新塞在嘴里,半晌说,“你记住你说的话。”
桑晚,”会的。”
许连城嗯,“回去了。”
然后按下启动键,发动车子,驶离墓地。
到了家,桑榆已经睡了,保姆还在等着,见到他们回来,松了口气,说,“先生太太,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桑晚,“麻烦了。”
许连城,”辛苦了。“
“应该的。”
送走了保姆,许连城看了她一眼,说,“去洗澡,换身衣服,我去给你找药。”
桑晚嗯了声。
泡在热腾腾的水里,驱赶了身体的寒冷,加上下午哭过了一次,桑晚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很轻盈,不再那么沉重。
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,但至少不再那么六神无主。
至少,要做一个更详细的检查,听取更多的医院建议。
另一边,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,那么至少要先把桑榆安顿好。
至于许连城……
桑晚抱着膝盖,把下巴埋在水里,默默地想,许连城并不需要她安顿,他应该会自己照顾好自己。
亦如她离开的那四年,他也过得很好。
……
从浴室出来后,许连城正站在房间里打电话,身上穿着浴袍,也是刚洗完澡的样子。
见她出来,说了句,“……我明白,我会承担后果。”
然后挂了电话,把热水和药递给她,“感冒冲剂,先喝了。”
桑晚默不作声地接过,喝了干净,许连城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。
“还行,没发烧。”
桑晚,“你呢?喝了吗?”
“关心我?”许连城说,“不是想气死我吗?我发烧烧死正好趁你的心。”
“……”桑晚。
“用不着你操心。”许连城转身,把杯子放在床头柜,“你只要少气我一点-”
腹部突然被一双手紧紧搂住,许连城的话戛然而止。
他像是不可置信,缓缓低头,视线里是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指,身后是温热的呼吸,独属于桑晚的气味弥漫在四周,许连城有种做梦的感觉。
“你-”他张了张口,却发现没发出声音。
桑晚的声音却已经盖过他的声音,“许连城-”她说,“-做吗?”
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