丽珠打完电话,辗转回来,找楼下冰室跑堂小弟拎足十几份冻柠茶和一杯热牛奶。
洪义的伙计和录音棚工作人员人人有份。
然而进入办公区,却看到聂远脸色不佳。
她惯常同各色男人自来熟,从背后绕过来,纤纤手指搭住聂远的肩,俯身:“怎么?”
聂远觉得女人不经意擦过的位置变得好热。
还好,她恰到好处,递过来一杯冻柠茶。
“子宜今天状态不好,她平时声音不是这个样。”
丽珠一顿,讪笑:“她昨天生病,呕吐,会不会是有影响?”
聂远把日程表一放:“当然!胃酸会刺激声带。”
他立刻拿对讲,叫棚内:“阿Kenn!今天子宜带病,我们提前收工,叫大家休息!”
丽珠脸色一滞。
安子宜小跑出来:“抱歉啊聂生,今天都怪我连累大家。”
“没关系,大家是一个team,应该相互理解。你不舒服,要不先回去……”
“不用!”丽珠上前迈一步,挡在安子宜前面,“她已经快好,我带她去吃午餐。阿远要不要一起?”
丽珠笑容放大,手背在身后拉着安子宜:“正好,你比较懂得吃什么对嗓子比较有益啦。今天我请,祝贺你们……预祝‘青河娱乐’旗开得胜!”
电话中同蒋母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。
如果今天上午收工,安子宜回到边叙眼皮下,更没机会逃脱。
昨晚安子宜同丽珠讲,阿婆的时间有限,两天内她必须成功离开。
丽珠选了铜椤湾一家烧鹅皇。
“阿远今年多大?”她一开口,就是一腔大姐风。
“二十八岁,纽黑文长大,大学在蒙特利尔。”
北美,安子宜听得眼睛都亮。
但凡海外,都是她向往的地方。
而丽珠的称赞却浮于表面:“哇哦。”再问一个每个人都会问的问题,“那为什么会来红港?”
聂远通常会对别人讲,他是世界公民背包,走到哪里,对那里感兴趣就会稍作停留。
但今天,他看着丽珠说:“人总是会有故土之情,太祖和外太祖都是国人,我也想回到东方看看。”
丽珠笑:“那为什么没有回到大陆?”
“这里只是暂时,最终肯定是要回到大陆。”
一顿烧鹅也吃足三个小时,聂远陪住两位港女,竟然不觉得无聊。
最后连格林威治的中央公园咖啡店都有聊到,丽珠终于最后一次抬起手腕看了看:“吃好了吗子宜?”
天知道,安子宜只喝的下一小碗白粥而已。
他确认,这两个女人有秘密。
他好整以暇却不打算打断,轻飘飘问:“需不需要我送你们?”
丽珠立刻晃车钥匙:“不麻烦。”
但直到下午五点。
van仔车上一帮伙计等到头晕脑胀,都想不同一顿午餐怎么会吃到下午五点。
难道那个ABC对叙哥的女人有什么想法?
几个人面面相觑,不约而同骂一句:“扑街!”
拔脚往楼上冲。
未及刚冲个八九级台阶,就见到丽珠迈着一字步从楼上绰约而下。
“怎么了?什么事这么慌张?”
几个小弟直挠头:“没啊,没事……”
‘大嫂’气势压人,三分钟后伙计们才想起进今日大佬吩咐的任务是保护好‘细嫂’。
个个吞吞吐吐不知话怎样讲,尴尴尬尬的问:“安……安小姐呢?”
丽珠剥着指甲:“她讲她要上洗手间,要我在楼下等她。”
“这样,要不我上车,你们到楼上洗手间门口等?”
“不不……”
谁敢等在细嫂门口?叙哥疼她疼的像眼珠子,他们都担心头会被叙哥拧掉。
“丽珠姐,我们也在车上等。”
她点点头,俯身上车前道:“辛苦,回去讨阿叙赏。”
—
红港最南端赤柱码头。
海滨长廊的麻石栏杆爬满常春藤,美利楼褪色的砖墙上映出一纤薄、一佝偻两抹侧影。
安子宜脸色苍白,鬓边香汗,闻着市场中烧腊的飘香。
蒋母拖着安子宜的手:“别担心,都会过去的。”
安子宜向远处望:“我阿妈呢?”
蒋母推过来一碗双皮奶:“阿春讲她在祐民街还藏着一箱细软,去收拾了这就来。”
“饿不饿?渴不渴?快吃一点,夜里水路难走,没力气不行的。”
安子宜抿着勺子:“祐民街?那里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蒋母不慌不忙:“没关系,那她去去就会过来跟你会和。一个小时以后蛇头才到。”
老妪从手腕处摘下两个金手镯,套在安子宜手上。
“我来不及为你准备现钞,你拿这些傍身。到了那里,等安顿好,记得给阿婆带信来。”
她目光湿润,没想到老太太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。
“那蒋生那里……”
“没关系,阿英也是支持你离开。被古惑仔盯上,没有好下场的,不如走了干脆。退一步来讲,我是他阿妈,我要送你走,他也不敢乱讲话的。”
安子宜茫然的点着头,张口吃下蒋母喂过来的双皮奶。
哪里不对劲。
她思路被限制,带着故土难离的浓厚情绪,望着维港来来往往货轮邮轮,看太平山上苍翠依旧。
已经没有时间,再等今晚红港的月亮。
“阿婆,你要照顾好自己。乡下房子小,你就不要回大陆了,留在太平山……”
蒋母点头,再亲手喂她一口:“是。阿英有出息,以后一定还会再换大房子。”
大房子吗?
她想起觉士道,那幢夸张别墅,她都没有好好欣赏。
安邵、陈嫂、蒋申英、文茵、世俊、甚至吹皮、丽珠姐,一张张脸从码头就仓库的斑驳色调在她闹钟回闪。
她的心空落落。
希冀了多少年要走,却从来没想过会这样狼狈的离开。
安子宜撑住额头:“阿婆,我头好晕……”
蒋母脸上露出奇异的笑:“细细,自从遇到你,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带给阿英福气。我想,你一定不会让阿婆失望,对不对?”
“我怎么阿妈还没来……”
“等你攀上亨利,阿春都面上有光啊!”
少女倏然,像被人抽去了脊骨,趴倒在被海腥味浸透的老旧木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