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子宜掏出一张‘红杉鱼’,烘热纸袋抱在怀里。
远处海风卷着货轮汽笛扑进维多利亚港,抬头,‘丽珠华都’的招牌已经围上一圈彩带,连窗户都贴上圣诞装饰,最热闹温馨的节日就要到来。
再走近,街边那台红白涂装的RG500……
安子宜一愣,边叙也在?
她如今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丽珠,除开上学温书,就是到‘青河’去拍照录影。
边叙总时不时出现,有时亲自接送他上学放学,有时候拎着下午茶探她的班。
她的大哥大几乎只同边叙跟聂远联络,而边叙的则终日响个不停,她晓得他手里事情多。
而‘丽珠华都’算得上是他常常出现的固定场所。
安子宜自嘲一笑,讽自己想得太多,边叙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。
她抱着书本跟栗子上楼,也正好几位穿皮夹克、牛仔衣的后生仔下楼。
侧身而过时,伙计们调侃着:“哇,叙哥办喜事,那是不是好大阵仗?”
“当然咯,各堂口大佬,还有虎哥,连秦四爷都会到场。”
“不止,其他帮会也会来的啦。八十八桌,总归一定是大场面。”
喜事?安子宜停下脚步,一颗心狂跳着,却又下坠着。
什么喜事?从来都没有听他讲过。是又吞并了哪里?还是要新开夜总会?也许他新买一艘货轮……
“洪义里面这么多位大嫂,我最看好丽珠姐咯!够劲,终于熬出头。”
“四爷亲口指婚呐,我看叙哥差不多是下一任话事人……”
安子宜脑筋嗡鸣起来,手指扶着栏杆,骨节处泛白到几乎站立不住。
喜事?丽珠?结婚?
楼梯井逼仄狭窄阴暗,她扶着脱漆的铸铁扶手,墨镜的滤镜下,眼前模糊成一片。
安子宜犹豫之间,刚刚下楼的小弟大声搭讪:“喂,靓女!”
她不敢回头,因为墨镜下眼泪纵横。
她抬脚上了一步,而楼下这帮古惑仔已经被唤醒了警惕:“喂!”
啪嗒。
眼泪滑过圆润的脸颊,汇到尖巧的下巴,滴在她胸前,由边叙所赠的宝石项链上。
“靓女!你找谁?”
“我……”她讲不出话,手臂被折返回来的一位小弟抓住,书本捏在手里,可是挽在臂弯的焦糖栗子被整袋惊落。
纸袋撞在生锈的消防栓上,琥珀色糖球顺着阶梯滚落。
“哇靠,”她转头的瞬间,古惑仔看到她的下半边脸。
一边伸头,一边朝其他人挥手:“哇!正点!丽珠姐新来的北姑?”
“好辛苦的,你这样细皮嫩肉,伺候不来那样多人,不如跟我啊?”
“搞什么飞机?见者有份咯,喂,大冬天还戴墨镜?摘下来,给兄弟们看看”
一边说,一边就要动手。
逼仄空间霎时塞满古龙水与汗酸味。有人伸手要摘她墨镜,指甲缝里还沾着马经油墨。
安子宜被桎梏住,低头闪躲。咬牙切齿的吼:“放手!”
可是她声音细糯,又带着哭腔,听起来完全没有震慑力,只让人更想欺负。
“哇……讲两句就要哭?”
“最烦女人哭,有这眼泪不如收起来,留到床上……”
“我叫你放手!”女孩的尖叫声格外醒耳。
“做什么?”楼梯上方忽然有人厉声出生,斥责道,“大佬在里面谈事,你们吵什么?”
“吹皮哥,捡到一个靓女。来上钟的,你要不要先试试?”
吹皮。
原来边叙在伙计们心中地位一骑绝尘,连吹皮的行情都水涨船高,已经可以独挡一面。
安子宜还被几只手拽着手臂揽着肩,她没有抬头,却抬高音量:“吹皮,是我。”
吹皮在上面,听到声音一愣,想要回头喊边叙,这时机似乎也不太合适。
他扶着栏杆往下望,确认安子宜身影的瞬间张了张口:“小……”没有喊出口。
急匆匆的冲下楼梯:“****!死扑街!衰仔!你们找死啊!”
吹皮一脚踢上谁的屁股:“要发春滚回家去!”
几个马仔立刻松手,弯腰鞠躬:“Sorry啊吹皮哥,我们不知道是你的人。”
然后调转角度朝着安子宜:“Sorry啊靓女……”
安子宜看着他们,一个个欺软怕硬见风使舵,就好像几条狗。
她吸了吸鼻子:“我不接受你们的道歉。”
“哈?”几条狗呆头呆脑看吹皮,“吹皮哥,饶命啊。”
“咩事?”刚刚吹皮站的地方,一道冷峻破碎声音砸下来。
连同安子宜跟吹皮一起,好像又尖针插进头皮。她不由自主缩了下肩膀。
这段时间听到又要蹭进他怀里的声音,今天听了让她想要逃。
女孩转身就走,吹皮眼疾手快,闪身一个迈步,挡在安子宜身前。“叙哥,”吹皮仰头喊,“那个……”
边叙往下走两步,安子宜便又听见一个女声:“阿叙,怎么了?”
是丽珠。
安子宜更加受惊,推了吹皮一把,闷头就要冲。
可惜吹皮也是练家子,纹丝未动的帮大佬拦住人,这次语气更急:“叙哥!”
边叙已经看见她大衣衣摆。
马仔们肉眼可见,这位煞神脸色瞬间阴过台风登陆。
他长腿,三步做两步,来到安子宜身后。
一帮马仔瑟瑟发抖贴住墙壁为他让路,真的好像几条狗。
她不回头。
边叙却看见她平整的大衣后背、手臂染上明显折皱,脚边散落无状的板栗,有几颗已经被他踩爆。
他就站在她身后。
声音冷到结冰:“谁碰她?”
无人做声。
马仔们脊椎骨窜起凉气,黄胆水涌到喉头。
丽珠已经下到上半幅楼梯的半截,混乱状况尽收眼底。
只听边叙开始发货,拳头握紧又问一句:“谁碰她?”
吹皮好忙,侧身折返上去,对住刚刚贴安子宜最近那位兜头就是一巴掌:“叙哥问话,你哑巴?”
小弟立时膝头砸在生锈铁板上,怀里的西瓜刀当啷坠地。如同刚刚的安子宜一样也带住哭腔:“Sorry啊叙哥,只是同靓女开个玩笑。我错了叙哥!”
“捡起来!”他嗓音破碎,然中气十足。
几个人马上蹲到地上去捡。
安子宜听着身后动静,心脏像是被粗糙麻绳困住,尖锐细碎的疼,想要呼吸却喘不上气。
她必须要走,离开这里。
因为这里没有她的位置。
“小妹。”高跟鞋优雅的走下来,丽珠一面挽住安子宜的手臂,一面轻轻拍展她的衣衫,“什么时候来的?底下人不懂事,是不是吓到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