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子宜在人群的指指点点和目光中上楼,现在她私下出门,已经需要戴墨镜跟口罩。
她低着头,逼仄潮湿的楼梯比‘毅昌大厦’更加黑暗。
汗腥和腐烂饭菜的馊臭味道扑面而来,安子宜已经听到了有男人的惨叫。
她加快脚步,一户人家大门敞开,丽珠背靠着墙,一手夹着香烟,站在门外。
安子宜跑过去。
丽珠听到脚步声,就开口:“总算来了啊,再晚里面那条人命我都帮你保不住……”
“子宜,你怎么在这里?!”
安子宜走到了门口,里面又是一声惨叫,以及成年男性贴身肉搏的骨骼与皮肉碰撞声。
里面画面血腥,丽珠一闪身,挡在门口。
她气喘吁吁:“我不放心边叙。”
丽珠试图劝走她,但小姑娘踮起脚,她声音在这脏乱差的环境中格外清新:“边叙!”
里面的惨叫声停了下来。
安子宜看着丽珠:“丽珠姐,让我进去,我可以劝得住他。”
丽珠仍然迟疑,担忧道:“里面……”
边叙的狠辣,从来不是传说而已。
她摇摇头:“我不怕。”
她走进去,已经分辨不出乐伯的本来面目,鼻青脸肿都不足以形容。
屋子很小,一张床一张桌,一座小小的双人沙发。
桌子和沙发都被砸翻掀翻,处处沾着血迹。
老头子奄奄一息躺在地板,见到边叙停手,才慢慢坐起来,靠住床。
安子宜又喊一声:“边叙。”
高大颀长的背影,右手上沾满了红色血迹。
他也剧烈呼吸着,不看她,却叫:“丽珠,先带她走。”
“我不走!”
她走上前,兀自把细白的小手塞进他血污的掌心,一根根手指挤进去,同他十指紧扣。
男人的睫毛颤一下,又一下。
她再抬起另一只手,举高才抚摸的住男人坚毅的下颌。微微用力,边叙的眼睛向下探,看到那双他爱不释手,日日夜夜都吻不够的清澈眼睛。
安子宜问:“手痛吗?”
边叙眸中是属于史前社会的野性,肆虐到几乎不曾被现代文明所感染。
他周身都是浓浓杀气。
他要一拳一拳,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为阿姊报仇,了结这个猥琐阴狠变态老男人的姓名。
她听到他咬牙切齿说:“细细,他该死。”
安子宜重复着赞同:“他该死。”
“但你应该好好的活,我,小鱼姐姐,丽珠,我们都想你好好活。”
“死一个乐伯不要紧,但秦德彪是不是会盯上你?也许他拿你没办法,那么就要朝我下手,对不对?边叙,我会怕。”
娇弱粉嫩一个人,大眼睛似玻璃珠,亮晶晶的。
她睫毛一下一下的眨着,根根分明,又长又翘,看起来脆弱。
她讲,她怕。
他的心好痛。
可愤怒情绪不足一瞬又压过了理智,边叙左手拉住她的手腕,把她的手跟自己的交握中拽出来。
安子宜低头,看见她手腕连同小臂被他攥出一个血手印。
边叙又喊一声:“丽珠,带她走!”
安子宜没走。
她劝不住边叙,走过去,蹲在乐伯面前。
老头子眼球充血,鼻梁歪在一旁,嘴角裂开,不断往外涌着血。
他干瘦如枯枝的手缓缓抬起来,无法聚焦,晃晃悠悠指向边叙的方向,气若游丝:“小赤佬……”
“啪!”
干脆利落,不加一丝犹豫的巴掌响亮落在他脸上。
是安子宜动的手。
她看起来这样人畜无害,弱不禁风的样子,甚至连表情都同平时一样清纯无辜。
手上却沾上乐伯的血。
乐伯气到鼻孔吹的滚圆:“白眼狼,枉我们洪义收留你。为个不值钱的女人,你倒反天罡……”
“啪!”
又是一巴掌。
安子宜:“你讲谁不值钱?”
乐伯翻眼看看她,人病入膏肓的那种癫狂一笑:“不就失手玩死个楼凤女?阿叙,你这辈子早晚毁在女人身上。”
她气到一股火在体内乱窜,揪住老头斑驳的衣领:“你就这样轻飘飘决定别人死亡?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优秀?你知不知道她对家人来讲有多重要?!”
安子宜发怒起来,活脱脱跟边叙一个样。
龇牙咧嘴的,眼神像被咬伤的小兽,满满的全是压力。
区别是妹妹仔杀伤力不够,巴掌都软绵绵感觉不到痛。
不像边叙,今天一露面就把人往死里打。
乐伯呵笑一声,轻蔑样子藐视一一眼安子宜:“原来他是为你出气。”
边叙走过来拉她:“走了,跟他有什么好废话?”
她让他走,他寸步不动。
却不愿意安子宜也同他一样陷入这样的情绪中。
安子宜听见乐伯的论调,气到胸痛。
但她不能情绪化,站起身跟住他乖乖走。
“妹妹仔,”乐伯撑住一口气,她回头。
“你讲那个女人我都没印象,不过那些大陆北姑过来不就是搵钱?我玩死她,也按照规矩给感谢费的嘛,高高的给,她们给人睡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钱。”
安子宜定定的,彻底明白边叙为什么选择用拳头解决问题。
她走出门,丽珠站在楼梯口,像在送什么人。
“丽珠姐,有人来过吗?”
“没有,”丽珠走过来,并不关心里面人的死活,“走吧。”
楼下吹皮带了几个小弟把守着,看到他们完好的下来,纷纷低头叫:“叙哥。”
“你们来做什么?一点小事,还需要这么多人?简直败坏我名……”
“是我让他们来的!”安子宜赶紧说,“我担心你动静闹大了秦四爷会找你麻烦。”
底下小弟开始打抱不平:“叙哥为四爷吃了一颗子弹,还两次差点被他罚跪祠堂。做什么都束手束脚,叙哥!元老院那帮人倚老卖老!”
“阿嫂别怕,秦四爷打过来,我们就跟他们干!我们葵青怕过谁?!”
边叙一脚侧踢踹在马仔的屁股上:“干干干,一天到位就知道用蛮力做事,你家里八十老母不用管?”
大手一挥:“都撤!”
一群人哗啦啦走,占满整条街,边叙像将要自立为王的少年大统领,飒爽无边。
坐上宾士车,丽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。
车子转弯时她听见“叮叮叮叮”的红绿灯声响,抬眸望,街角戴着鸭舌帽抽烟的男人好眼熟。
安子宜问:“要不要call999?乐伯会不会出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