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其他小说 > 蓦然回首星如雨 > 第十四章  当头一棒
    石副总进来后手指头点点景宁,对武匀说:“你们认识,我就不介绍了。部里的几个组你就都看完了,这些人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,要是哪个敢欺生不听你的,尽管收拾他们。”

    石副总哈哈笑着,短肥的胖手拍在武匀后背,期待又倚重,“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毕竟场合不同,武匀比平日里郑重,简单的对景宁和组里的人说了几句气话。景宁以为“武部长”会和她说些什么,没想到也只是简单的握手而过,很官派。

    石副总和武匀是核心人物,被人们簇拥陪同着,景宁意兴阑珊的在外围跟着晃,毫不积极,只觉得武匀变得完全陌生,而且冷淡。

    只是逗留了一两分钟,石副总便领武匀走,“走走,去跟老总聊聊。”

    韩帅没跟着大部队走,反方向径直进了景宁的办公室,大喇喇的坐在景宁的位子上,黑亮的鞋直接搭到桌面上,极不痛快:“没想到从外面找了个人来,早说啊!早说我像老卫一样早走了。武匀这小子,玩阴的!咱们三个谁干不了?肥水落在了他头上,凭什么!我第一个不服气,景宁你憋屈不,要不跟我一起走?”

    韩帅肚子里已经在骂人了。景宁说不清的失落,更觉得武匀着实让人刮目相看,不声不响的就入主中原了。上次见他还是谈得来的朋友,今天则是冷清的上司。平时谈笑风生的说什么“请教”她公司的事情,原来是拿着一张“关心无害”的假面来打探公司消息、摸清情况的。

    景宁冷清清的说:“都不简单、都是不可琢磨的高人、都是要出人头地的、都是假无争,谁会真淡薄?你要走,去哪儿不是这样?别的公司就清净了?较量不过人家就得认输,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就好了,从此远离小人。”

    韩帅郁闷的解开领口,终究有一口气咽不下,梗了脖子想不通。景宁也有不服,但她没有心力纠缠在职场里了,楚端的戏已经够她看的了。

    随着武匀变成景宁的上司,两人间的距离陡的拉开,分出了高下。向前迈出一步站上台阶的自然是武匀,他也清晰的感觉到景宁主动的后退了一大步,甚至不再面对他,转过了身只给他一个背影。她生病时好容易培养出的温情瞬间消散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这天的部长办公室里,一阵扯皮推诿之后,武匀看着他手下的三元“大将”问:“那么,谁去一趟工厂?”

    回应他的是惯常默契的冷场,武匀已经习惯了,说道,“那我就点名了,韩帅你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去,”韩帅偏着头歪着下巴,没吃饱饭一般的语调,“又不是我的事,我还忙着呢,这是老卫的事。”

    老好人老卫打哈哈:“我不合适吧,马上要离开公司了。其实今天的会也不应该来参加,主要是想和你们再叙叙旧。”

    武匀不问景宁,直接说,“那我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就此散会,出了办公室韩帅和景宁同路,走到一半韩帅忽然站住,一拍脑门:“坏了,应该我去,上了武匀的当了。”

    景宁看着他懊恼后悔的样好笑:“唱反调唱习惯了?忘了那个厂里有你的小秘密?只怕武部长这一去,你要被晒出来了,赶快回去找武部长争取这趟公差吧。”

    韩帅想来想去,烦躁的手一挥,“算了,我倒要看看他能拿我怎么样,正不想干呢。被这小子摆了一道,整个一笑面虎,阴。”

    “韩组长,当部长的每件事都是深思熟虑后才来找你谈的,你的每一种反应人家都已经想到了,怎么拿捏你更是想的周全。你还是像我一样学乖点。”

    韩帅哼,“你乖什么了?这个月你加过班吗,你们组就没出过活,换成石部长你敢?摆明了欺生。”

    景宁心灰意懒,“我是女人。”

    韩帅哼,“最近才变成女人的吧。”

    就算韩帅有翻回头找武部长领任务的心思他也来不及了,武匀跟着他们的脚步出了办公室直奔厂区,第二天傍晚才回来。见韩帅办公室亮着灯,径直走过来。走到虚掩的门口就听进里面有景宁的笑声,和韩帅擅长逗女人开心的淫靡笑声缠在一起,武匀听的直皱眉头。

    景宁最近总和韩帅在一起混时间,一个是消极、另一个是怠工。韩帅乱七八糟的笑话和暧昧段子无穷无尽,景宁跟着傻笑,时间浑浑噩噩的很快就过去了。

    两个人正在凑在电脑前看爆笑帖子,笑得肚子疼,武匀一进来,笑声顿时消失。看武匀面无表情,景宁知趣的跟韩帅使个眼色要离开。

    经过武匀时,武匀忽然对她说:“我找你有事,回去等我一下。”

    韩帅痞痞的叼着根烟笑的不正经,斜着眼看两人说话。景宁敷衍着,“已经下班了。”

    武匀眉一紧,登时有了石部长的强硬派头,盯着她沉声说,“那就算加班。”

    景宁不说话了,讪讪的回自己办公室等。她猜着武匀会怎么收拾韩帅:韩帅和工厂的几个人“借”了机器和工人加工私活,倒腾了不少外快,最近趁着石部长升迁管的不严,他做的有些狂了,所以才出现公司产品紧缺的现象。武匀内行,一眼看出有问题,他那一句“谁去一趟工厂”,想来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名堂,所以才点了韩帅的名。只是不知道他是试探韩帅,是要给韩帅留退路,还是要让韩帅去遮掩、然后趁机收拾不听话的韩组长。

    门外的大办公室亮起了灯,景宁以为是武匀,出去却见是晶晶,奇怪的问: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
    晶晶坐下来打开电脑找游戏玩,瞪着屏幕的眼睛有水光浮现,嘴瘪了瘪:“下辈子再也不要当女人。我吐得上气不接下气,他还混在酒摊子上不下来,我这是何苦?”

    晶晶前两天刚查出来怀孕了,高兴的什么似的,备受老公阿浩疼爱,得了无数嘉奖礼物,车接车送的羡煞办公室里所有已婚、未婚的女人。今天两人闹别扭了,孕期的女人情绪脆弱,加上妊娠反应难受,于是委屈丛生。

    景宁宽慰她,“你常说阿浩辛苦、忙,没人帮,全靠自己,贤妻难当,赶快回家吧,电脑对孩子不好。阿浩回家见不到你又要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他根本就不会回家,他根本就不会管我,他忙着顾自己吃喝玩乐,反而嫌弃我是累赘。”晶晶在倔劲上,越说越激动。

    还有一点她没有说,阿浩开始嫌弃她是怀孕的女人,床第之间不能尽兴。这话她说不出口,但窝在心里更是委屈难受。

    “怎么会?你想多了,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景宁劝。

    晶晶摇头,声音有些抖,“景宁姐你不知道就别管我了,我不回去,我就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景宁劝得不到位,她不懂已婚怀孕女人弯弯曲曲的的心思。

    晶晶是有打算的。她想等阿浩应酬完来公司接她,然后要他赔礼道歉,她再原谅他,以此为例,让阿浩发誓再也不混在外面通宵不回家的喝酒赌牌。她现在仗着自己肚子里他的孩子,也敢和阿浩硬着闹腾,不愁他不顾忌着孩子给她服软。

    晶晶逮了景宁做听众,悉数抖落着心里的怨气和委屈:阿浩的凉薄,情难持久,对她的日渐冷落。

    这话恰触动景宁的心思,凄凄的就想到了楚端,他又能有多持久,此时只怕和柯柯在“虚与委蛇”,她又算怎么回事?不禁灰了心,她也不过只是任男人摆布的女人,和楚端的未来,她看不到……

    还是武匀的电话打断了晶晶的怨妇情绪,而景宁看着那名字就逆反:又是一个利用自己的男人,虚伪的标榜自己淡泊无争,却在你争我夺的名利场里异军突起的一个人。偏此人正是她的顶头上司,躲都躲不掉,每一个电话都要恭敬气的接起来,还得马首是瞻的绝对服从他。

    武匀不像谈公事:“下来吧,我在停车场等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要加班吗?”景宁故意问。

    “回去路上说吧。”

    景宁拖着长长的懒声答,“好,遵旨。”

    武匀已经在停车场等她了,怎么看他依旧是谦谦君子,如水的静默安然,和刚才办公室里的盛气凌人截然两种。景宁领教过他的当仁不让,这份安宁也就被她主观屏蔽掉了。武匀拉开自己车副驾驶的门,主动示好:“我送你一起走吧。”

    景宁指指自己的车:“我也开车了,你不是要安排工作?”

    武匀没有了上司姿态,“最近怎么总不理我,对我有意见了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是因为我突然来了你们公司?你认为我暗中图谋部长的位子,以为从前谈你们公司的事情都是我在利用你打探内幕?”

    说对了,景宁想。但景宁认为武匀不应该用“突然”这个词,应该用“蓄谋”才对。更觉得他虚伪了,她敷衍一句,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武匀知道景宁已经在他额头上盖了一个反派的戳,给他定性了,他想让她理解自己,“我来这里也是多方原因促成的,石部长去年夏天就邀请过我,当时我很犹豫,决定过来也是前两天才决定的。韩帅和老卫觉得我是阴谋家,我刚才还对韩帅说,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应该属于谁的,竞争就是残酷的,职场上更没有男女之分、友谊之说,机遇摆在那里,谁拿到算谁的,我不会谦让,我争取到了并不意味着我欠他什么,不必对我摆脸色闹情绪。我欢迎他的挑战,如果他能赶走我是他有本事我没能力,我认输。但公是公,私是私,朋友还是朋友。你说呢,景宁?”

    这番话是说给景宁听的,可惜成见以成,景宁冷笑,“石部长去年就许诺你了?你果然是成大事的人,一点风都不外泄,却一再问我会不会去争这个位子。原来你平和的表象下是这么残酷的生存法则,领教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误会了,我是想鼓励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不说了,”景宁不耐烦,走向自己的车。

    武匀有些着急,“你能冷静的分析一下吗?不要带着偏见和情绪。”

    景宁拉开车门准备上车,说,“这就是你不让我下班要跟我谈的工作?武部长,这样用权力不好,我的时间也很宝贵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不想和你有误会,咱们是相处的来的好朋友,为什么不能像前些天那样相处呢?”

    “因为你是我上司,”景宁很干脆的说,“我是女下属,闲言碎语的我受不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借口。景宁就不是在乎这些的人,最好的证明就是她和石部长多年被风传的关系。

    但这个借口太能让武匀闭嘴了,武匀无奈,“看来我真的不该来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你的事,再见,武部长。”景宁坐进车里发动了车子。

    看着她扬长而去,武匀毫无办法。他的拳头不停的轻捣着皱紧的眉心,很是懊恼:怎么就越谈越被动、越沟通越没法沟通了呢?

    景宁回程路上也反复在想着这番谈话,公道的来说武匀没做错什么,是她一再的故意和他拧着、就想和他过不去。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对待一个诚信和自己交好的人呢?

    是嫉妒他当了自己的上司?那个位子她本来就不在意,现在怎么却重视了?

    是因为最近被楚端气晕了,于是拿他撒气?

    还是因为不习惯两人相处方式的改变?

    这些原因好像都有,却又都不是最主要的……

    她对自己更失望了:景宁你真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。这样的人怎么去和柯柯那么聪明的女人争楚端?何况柯柯有着万贯家财,天时地利人和齐全……

    正好在十字路口停车等红灯,手机短信声响了。景宁现在恨短信提示音,无法辨别哪一条是发自楚端的,所以只好一律不看,也因此耽误了很多事情。

    红灯转绿绿,跟自己发着脾气的景宁一脚油门踩下,没悠住踩得过劲了,车“轰”的一下开出去险些撞上前面的车。她慌忙用力把刹车踩死,“吱”一声急停,不想后面的车跟着开过来刹车不及,“哐”一下顶到了她的车屁股——追尾了。

    景宁愣了一下,气咻咻的骂一句,“楚端你个祸害!”

    下车她给后面的车主赔钱赔不是,车主不依不饶的:“十字路口绿灯你踩刹车?会不会开车……”

    对方愤怒加激动,好像赔钱赔礼都不足以解决问题,景宁就想起了武匀,他们却是因为碰了车成为好朋友的。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,武匀是多么的好说话啊。

    第二天有晨会,令老卫惊讶的是一夜之间韩帅对武匀的态度竟然大折转,变得恭顺了,很服从配合。会上武匀把工厂里的事情一句话带过,没有细说,景宁知道武匀是把这事捂住了,没有刁难韩帅,也顺便辖制住挑头不服从于他的韩帅。

    散会时,武匀捎带说一句,“晚上有个应酬,景宁你陪我去。”

    景宁带搭不理的说,“我晚上加班。”

    “工作让你手下干,这顿饭见的人很重要,涉及到邻省你经手的两个网点,我想撤了那两个点。”

    景宁眼睛倏地睁大,“为什么?那么辛苦建起来的点,你知道我们当年费了多少人力物力、花了多少心思?”

    武匀笑笑,“晚上谈,散会。”

    从武匀那里出来,下行电梯里只有两人。韩帅想着昨天武匀留景宁单独谈话,今天又独独带了她去应酬,恶趣味的问:“武匀那小子是不是看上你了,总是制造机会和你单独说话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看上了。”景宁居然就承认了。

    韩帅陡然精神焕发,眼睛放光凑近她,“真的?他暗示你了?对你动手动脚了?”

    “没有,我们是纯精神的,你不懂。”景宁认认真真的说着谎话,“我上辈子投胎的时候就知道有一个叫武匀的人看上我了,还会与我在出生二十多年后相识。”

    “嘁!”韩帅被耍了,无趣的一挥手,忍不住又多看一眼景宁。

    景宁吊儿郎当的靠在电梯间的墙上,万事无所谓的颓废。黑软的刘海遮着素净的额头,似乎有几分柔顺,这种状态从来不属于精明强干的景宁,但突然一出现就别样的撩人。又想起每次武匀看景宁时眼睛里藏都藏不住的光,韩帅心中竟是隐隐一动,有和她亲近一下痒痒的念头。他忙用大大咧咧的劲儿压制住这个心思,说,“反正和他的距离你自己把握吧。他和石头儿还不一样,石头儿够当你爹,你和他老婆还关系不错;武匀可是正当年呐。”

    景宁瞭他一眼,“这我倒不担心,他的名声总比你君子一万倍。”

    韩帅一腔暧昧被她刻薄扫兴到底,“我可没出轨过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是那种人,我一句话都不和你说。”

    景宁回办公室的路上进茶水间跟胖嫂要杯水喝。胖嫂从壁柜里找出红茶沏上,宽胖的身板系着围裙,腰际被勒出一线,胖胖的脸上笑容很有些牵强:“景小姐,怎么不喝咖啡了?”

    “最近胃疼。”景宁心不在焉的说。她还想着电梯里韩帅说她和武匀的话,韩帅看出什么了?武匀这个上司她以后怎么相处?看来更加的敬而远之才是上策,只是可惜少了谈得来的朋友……

    胖嫂一眼一眼的瞄景宁,有满肚子的话想对她说。见她噙着茶低头沉吟想事情,胖嫂嗫嚅半天,最后还是失落的坐在角落里,双手把围裙攥出凌乱的皱褶。景宁往杯里续水的时候瞥见胖嫂的摸样,觉得她遇到了难处,就问,“胖嫂,有心事?”

    胖嫂红了脸,说,“景小姐,你们公司,我不做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做了?有新地方了?”

    “不是,我当然喜欢在这里干,可是……”胖嫂为难的像是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景宁笑笑,“怎么了,有什么想法?”

    胖嫂叹口气,“你每个月暗地里给我补贴的六百块钱被新部长取掉了,只靠公司发的不到一千块钱我不划算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的事?我怎么不知道?”景宁皱起了眉。武匀这才来了几天,就连临时工的钱都过问到了,做为一个部长,他管的也太多太细了吧。

    “晶晶刚才告诉我的,她昨天去报发票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,”景宁打断胖嫂,笑容已经没有了,“我去问问清楚。”

    胖嫂忙说道,“千万不用了!我去别家公司也是做,就是想谢谢你,你一直帮我,是好心人……”

    胖嫂是担心因为她的事情给景宁惹麻烦,景宁对她笑笑,“你就别管了。”

    回到组里景宁找来晶晶问了报发票的详细经过,才知道武匀是准备要收回各个小组的财权。她每月给胖嫂私下里发的钱是用组里加班餐、交通的名义报出来的。

    这样才对,武匀怎么可能过问到一张几百块钱的发票。但这么一来,胖嫂的钱自然就没了出处。景宁想着要怎么能给胖嫂从旁弄出点钱来,组里的奖金?提成?可是这样对组员们也不公平……

    但晶晶却说,她从后勤部门听来消息,武匀建议把部里的几个保洁员全部开掉。景宁一时想不通:辞退保洁员?谁来清洁楼层打扫卫生间?

    真是新官新气象,武匀一来了这里要改、那里不对,就他水平高似的。从前大家跟着石部长干的都不对了?想着晚上还要陪他出去吃饭喝酒,景宁郁闷透顶。可到了下班时间不管怎么样的不甘愿和逆反,她还是得打电话给武匀:“武部长,可以走了吗?”

    “哦?下班了?”武匀正在石副总的办公室里,没留意时间,看看表,果真该下班了。

    “我到停车场等你。”景宁说。

    “你到我办公室吧,一起走。”武匀说完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这个主动挂断在景宁看来是十足的摆官僚架子:领导就是领导,需要你提醒、需要请示、需要追着汇报,还要听凭调遣安排。她对着只有盲音的电话筒拖着长音说,“遵命。”

    武匀和石副总聊了一个多小时了,两人间的沟通很小心也很积极,现在面临着营销战略转型,他们都避免在有误会。尤其是在用人和地域部署上,武匀很容易在具体操作中得罪这位开疆扩土的前任和上司。

    “晚上有应酬?”石副总见武匀要走,问。

    武匀笑笑,“是,带景宁去。”

    “听说她最近和你拧得厉害?她要是不配合你工作我去教训她。”石头儿皱眉说,却透着和女弟子十足的亲近。

    “没有,挺好的,不然她也不会和我出去吃饭。景宁也是像您一样,舍不得亲手建起来的网点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到石副总的心坎上了,他才是对撤并多个销售网点最有情绪、最恋恋不舍的人。武匀上来后营销策略的改变像是宣布他的时代终结一般,好在他现在已经是高层,如果还是市场部部长只怕要和上面闹翻了。石副总又拽着武匀说起了想当年的艰辛故事,讲得意气风发艰苦卓绝口水说干,才放武匀走。

    武匀着急的三步并两步往楼下跑,果然看见景宁抱着肩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来来回回的溜达着,等得太久,已经极不耐烦了。

    “等半天了吧,赶快走吧。”武匀忙领了景宁下电梯。

    景宁心里更是加了不快:让她来找他,人不但不在,回来了连办公室门都不进,就是为了让她在门口等他?

    武匀已经主动的诚恳道歉了,“本来想让你上来聊聊天,结果被别人耽误了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景宁没什么表情,也不饶舌的说“没关系”,冷清清的交代道,“一会儿吃饭我不喝酒。”

    他可别以为女下属就是陪着男上司出来喝酒玩乐的。

    武匀笑了,“这个自然,喝酒我从不带女人。”

    果然景宁今晚没沾酒,对方的人和她相熟,当初建网点的时候没少在一起吃饭,今晚若是石部长在只怕已经吆五喝六的不醉不归了。然而武匀性子温和,虽然没有石部长霸道但总透着不愿深交的冷淡劲儿,加了彼此生疏,场面也就不热闹了。景宁本就和武匀别扭着,从公司角度出发,对外她还得和上司保持一致的态度,于是就更是没什么话说。双方把该交代的话说完饭局就草草收场了,合作就此结束,倒也简单爽快。

    从酒店出来景宁不禁有些火:“我来根本就没意义。”

    两人站在车边,清朗的夜晚,都是一身月色。

    正要拉开车门的武匀停住了,转过身来问景宁:“你知道为什么撤掉那两个网点了吧,白来了吗?”

    “我更愿意在公司开会时听你简单两句话说明白,而不是浪费一晚上的时间陪不相干的人吃饭来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你果然最要效率。”武匀笑了。他的外套搭在臂弯,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,虽然比白天的正装松散了些,可是没有颓色,看着更舒适。

    景宁不觉得他温和,说道,“说到效率我自愧不如,你比我高效,调整营销战略、查韩帅的问题、整顿财务、清退临时工,这些还都只是我知道的,你才来几天啊,堪称雷厉风行了。”

    这番总结却像是对两个人同时说的,景宁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完后也醒悟了一个事实:武匀确实很能干。换成别人只怕还在熟悉人员和情况,而他方方面面的工作都已经展开了。心里也升起了佩服,公道的说,武匀是简洁务实的风格。

    武匀听出了她的情绪,“看来你有不认同的地方,因为胖嫂的事情?”

    原来他都知道,景宁眉头皱起看向他。

    武匀说着,“你帮胖嫂是件好事,但是方式不太得当,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那是报假账,是财务漏洞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才收回财务、还嫌不够又清退她?”这些都是针对她的?景宁火了,“你知不知道公司每个月给胖嫂才几百块钱,每天十多个小时清理打扫、干的是最苦最脏没人愿意干的活。她老公在家具城做搬运、还有个儿子在上大学,若不是年纪大了稳定的工作不好找,谁会忍受这样的薪水?穷人的日子你想过没有?假票冲账的事多了,怎么就盯着这几百块不放?还要清退她?你让她去哪里找工作?怎么就没有一点同情心?”

    景宁第一次对武匀极不气,一句一问在喉咙里排好队追着赶着般说出来,字句清楚不磕绊。

    武匀颇为领教,见她生气勃勃的脸上眸子黑白分明,劲头儿十足的和自己抬杠,这段时间的消沉低迷一扫而光,真有第一眼看见她时的惊艳。他不气反笑了,不像被冒犯的上司,语态愈发的柔和,“我现在才相信石部长说你敢对他撂挑子的话了,真有人敢惹他。景宁,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?”

    气鼓鼓的景宁遇到没脾气的武匀,飙就发不出来了,只拿眼瞪着他。

    武匀慢条斯理的解释着,“市场部的财务上交是公司定的,石部长在的时候财务部不好提,现在找我商量我同意了,这样做正规、咱们也避嫌。胖嫂这些临时工的事是我提出的,公司给的待遇低、没有正式合同、也没给她们交保险,还不好管理,我建议公司请保洁公司,胖嫂她们都交给保洁公司,你觉得怎么样?”

    怎么样?从管理的角度不得不承认很周到。景宁肩一松,低了头不说话,也说不出什么。

    静了一静,景宁道歉,“对不起,我刚才的态度不好,想当然的误会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继续误会我就行了,被你误会的感觉不太好。”武匀答。他多了些肃正,虽然依旧温和包容,但默默间有一线深沉的力量漫延开来,着实有些分量。

    景宁垂了头,回避开这样的目光。

    武匀说,“你近来心情不好,对我又多了些偏见,拿我当炮灰我没意见,只是千万别把我当小人,我从前是什么人,现在还是。”

    “近来心情不好”,武匀这样说她。景宁叹气,她的近况武匀当然是知道的。她向来把私事藏的严严实实,就算格日勒那样的闺蜜也不会无话不谈,但她境况糟糕的一次次偏偏让武匀一览无余。

    不喜欢被人看穿的感觉,景宁说,“你提醒的对,我以后会注意。”

    武匀很是有一番话想和她说,但景宁太过冷淡,武匀挫败,“上车吧。”

    他打开车后座的门让景宁上车,不妨景宁走过来拽下他手里晃荡的车钥匙径直去开驾驶座的门。武匀讶异的看她。

    景宁瞧他一眼,说话间与他擦肩而过坐进了车里,“你喝酒了,我来开车。”

    武匀笑了,像是交了好运,绝对服从的去坐了副驾驶的位子,给联系好的代驾打电话说声“你不用来了”。

    他看着景宁的手轻轻的搭在黑色方向盘上,白皙修长,被仪表盘上细碎的点点红光映衬着,有仕女图中柔软的仪态万千。这是景宁第一次开他的车,似乎预示着什么事情即将展开一般。

    武匀的笑意久久不散,落下车窗,春夜的风扑面而来,清凉舒畅。景宁挪出车位正要驰出停车场,忽然瞥见一对熟悉的身影,立刻就踩了刹车。

    也是一对酒宴结束后要离开的男女,恰是翟远林和历桦。历桦没有像从前那样落后半步跟在翟远林身后侧,而是并肩走在他身边,距离很近。到车近前翟远林一手扶了历桦的腰,另一手拉开车门送“女秘书”上车。一直注视着翟远林的历桦缓缓一笑,含着情的目光水波一样温婉。

    景宁竟然替历桦长吁出一口气:历桦的依恋再也不必在人前遮遮掩掩了。

    翟远林和历桦,终究是走到了一起。景宁置身局外再看远林和历桦时发现,两人的背影和交流是别人插不进去的默契。历桦那么的理解、仰慕远林,远林的时间和精力再也不会被感情和女伴瓜分牵扯。

    这结局很好,景宁想,真的很好。

    她开车离开那对人影,上了公路一头扎进车流灯海里。路上塞得厉害,车里也沉闷,好不容易到了武匀家楼下,景宁熄了火坐在车里不想动。

    她穿着黑色的套装,领口处翻出宝蓝色的衬衫,黑色的长发乌黑的眼睛,唯有脸色白皙,双手环胸掖紧衣领裹着自己,想要取暖一般。

    武匀眼里这是最典型的防卫和封闭的姿势,他想打开话题,说道,“天气很快就会变暖,可以出去旅游了。过两天有去欧洲的一趟公差,你想去吗?”

    “要飞好久,还要倒时差,累。我得走了。”景宁摇头,下了车往自己家方向走。

    武匀随后追了上来,“我送你。”

    景宁想婉拒,可武匀又和她说起了公事,“老卫要走了,他的小组你想收编吗?”

    “不想,我忙不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恐怕由不得你,也只有你能接管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韩帅的心也不在了,在四处找地方跳槽,用不了多久肯定也是走,到时你还得收编他的部队。”武匀说着,脚下遇到一粒石子,他用力的一脚踢远。石子咕噜噜的响了好久才安静下来,武匀双手一摊很无奈,“你看,我眼看成了光杆司令了,手下只剩一个女兵。”

    景宁笑,“我也走了吧,你正好重新洗牌,一手建立绝对服从的嫡系部队。”

    武匀摇头,“不行,我准备收买你。副部长,你干不干?”

    景宁斜着眼看他,提醒着,“你忘了,我原本是能当部长的,副部长?恐怕吸引不了我。”

    武匀眉一扬,笑意扩大,扶正眼镜框故作认真,“你可不能看我的笑话不帮我,有要求尽管提,不怕你狮子大张口。”

    景宁也笑,不是得志的笑,只是疲惫怅然,“不必了,你千万别重用我。我不想像前几年没日没夜的干,也没什么斗志和野心,只想安安静静的打份工拿薪水,总之服从你的安排,你也不用戒备我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这么懈怠?”武匀忽然问。

    景宁被问得莫名其妙。武匀不理会她的反应,接着说,“印象中你是感情和生活分的很清的人,怎么会被情感带迷了路?还是因为今晚你见到翟远林了,看到他依旧很好,于是后悔了?失落了?”

    这些话大大逾越了交往底线,景宁立刻变了脸。

    武匀不理会她径自在说,“还是你忘了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了,那种只讲物质条件对等的婚姻在你眼里又重新值得留恋、变得有价值了?你最近的状态让看到你的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,有必要这样吗?”

    “武匀!”景宁沉声喝断他,“你管的太宽了。”

    武匀的眼睛明亮清澈,更加冷静。他说,“我想你该醒醒了,也很需要当头一棒。”

    如果这话是从格日勒说的,景宁只会觉得说这番话的人是世上最贴心的知心人,但出自武匀之口就完全变了意味,他在她眼里离“仇人”两个字的距离更近了一步。

    两人面对而站,景宁的样子像在对峙,武匀像在和好友聊天。春夜里静寂无声,能听到风拂过树梢时细密的响声。

    恰在此时手机响了,是景宁的,铃声是属于楚端的。楚端每晚都会打电话来,景宁从来不接也不挂断任它响断,但今晚她想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