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还够,我着手准备起来。
第一次去无皮寨时,我十七岁,没本事,更没钱。
我像是瞎眼张计划中的一枚棋子,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苟活求生。
如今第二次去无皮寨,我二十五岁,心境本事不能同往日而语。
我甚至不需要为自身去准备什么,只需开阵即可。
红蜡六根,呈长方形摆在地上。
鸡血和着墨,用毛笔沾染,涂抹于长方形内,是一片黑红色。
呛鼻血腥味飘满无相堂一楼。
没过多久,地上就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梵文符箓。
其实在过去,瞎眼张从未教过我如何去无皮寨。
当年,他托人给了我一张照片,让我按照片内容布阵。
要是做成了,就能去无皮债。
做不成,我和我姐都会死。
大概是被逼的无路可退,当时写字都极丑的我,却完整复刻了照片里的梵文符箓。
每一笔每一画,我都记在了血肉里。
后来跟瞎眼张上山,我渐渐明白,当年的梵文符箓有多么粗糙。
另外,背地里,瞎眼张在山上也帮我忙活了不少。
否则,就凭我,绝对去不了无皮寨。
我看了眼地上那些东西,用手指沾了血墨水,对着镜子,在脸上涂涂画画。
想要去无皮寨,最基本的一条,就是无皮。
当初用了黑狗血、清净土之类的东西。
现如今学的杂了,直接画脱皮咒就行。
但是得注意一点,脱皮咒会腐蚀外皮。
我今晚去无皮寨,天亮前赶回来,身上只会起一层假皮,两天就能恢复。
如果我今晚没回来,耽误了时间,我的外皮就会失去水分,四分五裂。
虽不致死,可没了李晨阳的容貌,我如此努力苟活,也就没了意义。
待脱皮咒画完,我拉上门市卷帘门,又去二楼关卧室门,将肥小皮锁进屋子里。
给梅若发了个信息,说我即将启程,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无相堂半步。
一切准备作罢,我脱掉衣服,拿起布包,闭眼打坐。
心神下沉,清气上浮。
魂魄清明,血肉混浊。
默念三遍净心决,再默念三遍启程咒。
睁开眼,血月红夜,乌鸦乱飞。
面前腥红城寨的破旧牌子上,赫然写着无皮寨三个大字。
这次,我身上没有清净土,只有一层脱皮咒。
可以钻天道空子来无皮寨不假。
可要想瞒过那些身穿鬼皮的恶鬼,难。
我的皮囊是这无皮寨众恶鬼都不曾拥有的好东西。
无数恶鬼瘦骨嶙峋,抓烂肌肉组织,毫不遮掩自己那贪欲混浊的眼神,对我垂涎三尺。
我无所畏惧,抬腿迈入无皮寨。
八年过来,这里没有一丝改变,还是那副九龙城寨般拥挤破烂的风格。
一只恶鬼实在是忍不住人皮诱惑,从我身后偷袭而来。
我侧身躲过,五指如钩,抓住那恶鬼的头颅,使劲一拽。
整颗头颅连带脖颈,被我生生撕裂。
我面无表情,将头颅扔在地上,一脚踩成粉末。
没有脑袋的恶鬼全身颤抖,疼痛难忍。
我又是一脚,将它整个踹飞出去。
同时,我冷声道“既然我能来,就说明我不是泛泛之辈,你们在这里常驻,尚有一丝投胎机会,倘若再对我无礼,就别怪我碎了你们的魂,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!”
众恶鬼依旧是那般表情,口水从嘴角淌到地面,却没有了跃跃欲试的打算。
偶尔有几只恶鬼出手,也都是些待了太久,失去理智的家伙。
在这里,这种恶鬼只会沦为畜牲,被人拴上锁链,骑在身下,没有一丝尊严。
既然能把这种恶鬼放出来攻击我,是因为它们背后那些聪明鬼想试试我的深浅。
我耐心被耗光,不再有一丝留力。
几只扑杀我的恶鬼,甚至来不及挣扎,便魂飞魄散,成了无皮寨的尘埃。
万鬼狂吠,耳边炸响,震耳欲聋。
他们还想着用这种方法阻止我进寨。
我不退不让,脚步缓慢且坚定,一步步向前走去。
记忆里,前面不远处就是老宋太太和她孙子那间破屋子。
那老太太性子冷,还有些凶,一言不合就动手。
周围的恶鬼都怕她,纷纷退避三舍,避其锋芒
时间一久,拥有成千上万恶鬼的无皮寨,在老宋太太这里,反而成了一间不与外界沟通的囚牢。
我停止思绪,看了眼破屋里头。
凹凸不平的墙面上,长了两张人脸。
感受到我的注视,两张人脸猛地睁开双眼,死死地瞪着我。
八年前我来时,老宋太太让我陷入了幻境。
幻境里,我把她当成了我奶奶。
可其实,我奶奶的那张人皮没在她这。
她和她孙子,我都还欠着皮没还。
“小崽子,老太太我还没去找你,你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!”
老宋太太的嗓音如破锣般沙哑,拼命往我耳朵里钻。
“宋奶奶,好久不见。”
听闻我套,老宋太太当时就不乐意了“小崽子,还有十二年,时间一到,我第一个吃了你!”
我将手中布包丢在地上“穿上吧。”
老宋太太一愣。
她飞奔一般从墙里窜了出来,还不忘拽着她那小孙子。
解开包裹,里面是两张人皮,还有一把拐棍。
见到这拐棍,老宋太太又是一愣。
她大叫道“这皮不是你还的债,这是江驰山那老王八蛋的东西,我不要,你回去告诉江驰山,我宋淑兰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,有朝一日我去了人间,一定第一个咬碎他的喉咙,喝干他的血!”
江驰山,那是江家的掌舵人,大概得八十多岁。
这我早就知道,这会还不算太惊讶。
可那老宋太太,全名宋淑兰,着实让我惊讶了一下。
宋淑兰,那是长夏四大家族,钱、刘、江、宋中,宋家的老人。
来到长夏,我打听了不少有关于四大家族以及山上的故事。
宋淑兰和她外孙,在资料中说是被一场大火活活烧死的。
现在看来,这场火灾,似乎另有隐情。
可我这一趟,也是收了报酬的。
梅若那串冰三彩,我一直觉得礼有些大。
如今见到老宋太太态度如此反常,我便能猜的出,这又是一个难如登天的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