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彪闻言,眼中骤然燃起一丝希望,但随即又被深深的疑虑和恐惧所取代。
他抬起头,紧紧盯着陆准,声音带着最后的恳求:“殿下……求殿下指点迷津,末将愿为殿下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!”
陆准靠在椅子上,手指依旧有节奏地轻叩桌面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他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:“张将军,本王也想帮你。”
“只是这笔‘孝敬’数额巨大,如今失窃,想要再凑出一份送往京城,并非易事。”
“王府私账上,倒是还有一些钱,是属官们为了辽东建设,辛辛苦苦凑出来的。”
“可若是本王将这笔钱给了你……你毕竟不是我辽王府的人,这让属官们如何想?本王又如何向他们交代?”
陆准的话没有明说,但意思再清楚不过。
张彪浑身一震,瞬间明白了陆准的言外之意。
辽王殿下这是要他……投诚。
他心中挣扎起来,一边是周隆昌的狠辣手段和自己如今的绝境,一边是背叛旧主,投入新主的未知未来。
他想到了周隆昌,想到了他多年的上官,那个阴鸷多疑的都护大人。
陆准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,忽然换了个话题。
“对了,本王好像听闻,张将军去年在锦城娶了一房媳妇儿?”
张彪猛地抬头,不明白陆准为何突然问起这个。
“是……是,殿下。”他下意识地应道。
陆准的语气变得温和了几分:“恭喜张将军啊。”
“可有孩子了?”
张彪的身体再次一震,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和忧虑:“回殿下,内子……内子已经有了身孕。”
说到这里,他心中最后一点犹豫彻底瓦解。
为了老婆孩子。
为了他们能平安活下去。
对不住了,都护大人。
他深吸一口气,再次重重地叩首在地,声音带着决绝:“殿下!”
“末将愿携麾下所有兵马,效忠殿下!誓死追随殿下!”
陆准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,亲自起身将他扶了起来。
“好好好!”
“本王早就听闻张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,果不其然!”
他拍了拍张彪的肩膀,眼中带着赞赏:“能得张将军这等良将相助,实乃本王之幸,辽东百姓之幸!”
“福宁!”陆准唤了一声。
福宁立刻从门外走了进来,躬身听令。
“去,从王府私账上再拨一笔款项出来,按照之前那批‘孝敬’的规格,重新准备一份。”
“务必尽快妥当,明日便送往京城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福宁领命而去。
陆准转过头,看向张彪,笑着说道:“既然张将军以后便是本王的人了,有些规矩,还是要知晓的。”
“来人,去把那本《辽王府入府宣言》拿过来。”
张彪一愣,不解地问道:“殿下,这……这是何物?”
一名亲卫很快拿来一本厚厚的册子,递给了陆准。
陆准将册子递给张彪:“张将军打开看看便是。”
张彪接过册子,带着疑惑翻开。
只见第一页,赫然写着几个大字——《辽王府入府宣言》。
下面是一行小字:本人自愿加入辽王府,愿意效忠辽王殿下,无论生死,绝不背叛。
再往下,便是密密麻麻的条文,写着辽王府的各项规章制度,从军规、政令,到赏罚、俸禄,乃至生活习性、思想品德,无所不包,事无巨细。
张彪越看越是心惊,这哪里是什么宣言,分明是一份事无巨细,约束一切行为的契约。
他抬头看向陆准,眼神复杂。
陆准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,仿佛那只是一本普通的书籍。
“这些都是王府的规矩,张将军以后行事,都要以此为准。”
“看完之后,签上你的名字。”
“从此以后,你便是本王真正的亲信了。”
张彪捧着那本厚重的《辽王府入府宣言》,只觉得掌心发烫,仿佛握着的是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他咽了口唾沫,艰难地抬起头,看向陆准。
陆准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,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本王知道,这规矩多了些,也细了些。”
“但无规矩不成方圆。”
“张将军既入我辽王府,便是自己人,本王自然要对你负责,对王府的未来负责。”
张彪的心中,天人交战。
这哪里是宣言,这分明是卖身契,将他从里到外,都牢牢地绑在了辽王府的战车上。
可一想到周隆昌的狠厉,想到自己如今的绝境,再想到家中已有身孕的妻子……
他咬了咬牙,再次单膝跪地,将那册子高高举过头顶。
“末将,心甘情愿,签此宣言!”
“从今往后,末将张彪,连同麾下所有弟兄,唯辽王殿下马首是瞻,刀山火海,在所不辞!”
“若违此誓,天诛地灭!”
陆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,他上前一步,再次将张彪扶起。
“好,张将军快快请起。”
“今晚,你便在王府好生歇息一晚,养足精神。”
“明日一早,本王会派出一千王府亲卫,护送你与新的‘孝敬’一同前往京城。”
“有他们在,可保你此行万无一失。”
张彪闻言,心中又是一阵激荡,感激涕零:“多谢殿下厚爱,末将……”
陆准摆了摆手,示意他不必多言,随即又对福宁道:“福宁,去账房支取一千两银子,交给张将军。”
福宁微微一怔,但立刻躬身应道:“是,殿下。”
张彪大惊,连忙推辞:“殿下,这如何使得?末将寸功未立,怎敢再受殿下如此厚赏?”
陆准却是不容置疑地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到他手中。
“拿着。”
陆准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和:“你家夫人怀有身孕,正是需要补养的时候。”
“这辽东天寒地冻的,都不容易,多些银钱在身,也能让她和孩子过得好一些。”
“这些银子,你留着傍身,给夫人买些好吃的,添些衣物。”
张彪握着那袋沉甸甸的银子,只觉得重逾千斤。
他一个七尺男儿,此刻竟有些眼眶发热。
周隆昌从未如此关心过他的家小,在他眼中,他们这些属下,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。
而辽王殿下……
张彪猛地双膝跪地,声音哽咽:“殿下……殿下大恩大德,末将……末将粉身碎骨,也无以为报!”
陆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起来吧,以后都是一家人了,不必如此气。”
“好好为本王办事,便是对本王最好的报答。”
次日清晨,天色微亮。
张彪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盔甲,精神面貌焕然一新。
他带着重新备好的“孝敬”,以及陆准拨给他的一千名王府精锐亲卫,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。
这一次,他的心中不再是惶恐和绝望,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隐秘的期待。
半个月后,车队终于抵达了京城郊外。
张彪按照陆准临行前的交代,将一千王府亲卫暂时安置在城外的一处隐秘地点。
他则带着几名心腹小厮,押着那几车“孝敬”,低调地进入了京城,径直往南城而去。
马车七拐八绕,最终停在了南城一条不起眼巷子里的“寿山栈”门前。
张彪抬头看了一眼栈那略显陈旧的招牌,深吸一口气。
按照辽王殿下所言,这家栈的掌柜寿公公,便是宛妃娘娘安插在京城,专门负责接收各地“孝敬”的眼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