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黎循着声音望了过去,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鬟,正局促不安地站在不远处的廊檐下。那丫鬟手里紧紧捏着块洗得发白的帕子,眼圈红红的,像是才刚哭过一场。
是银杏。
这丫头,是打小就跟在原主身边伺候的,算得上是原主的心腹了。
银杏见她转过头来看向自己,那眼眶便愈发红了,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,几步快走到姜黎跟前。
“小姐,您在端王府……过得可还好?”
这丫头,倒还真是个忠心的。
姜黎心里头无声地闪过这么个念头,面上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:“都好。”
她略微停顿了一下,才开口问道:“你怎么还在这儿?”
按理说,她院子里的下人,不都该被武姨娘那个老虔婆给打发到别处去了么?
怎么独独留下了银杏?
银杏听她这么一问,连忙用帕子揩了揩眼角,带着些许委屈。
“老爷和武姨娘让奴婢去前院伺候。”
“可奴婢想着,奴婢若是也走了,这院子就当真一个人都没有了。小姐您万一哪天回来,连个落脚说话的人都没有,那可怎么办……”
说到后头,声音里又带上了几分压抑不住的哭腔。
姜黎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,她脑子里那些个不请自来的弹幕,又开始不安分地滚动起来。
可怜的银杏,当真是忠心耿耿,可惜啊,到头来却只能守着这个破院子,最后孤零零病死在府里,都没人发现。
想当年,就是这银杏丫头,苦口婆心劝原主,说那个燕无烬不是什么良配,结果呢?被原主那个蠢货嫌弃,一直冷落到现在。
这院子里的下人,平日里也没少欺负她,真是个可怜人儿。
病死?还没人发现?
就因为当初劝说过原主几句,就被那个蠢货一直冷落到现在?
姜黎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抽抽搭搭,满心满眼都是担忧她的丫鬟,心里头莫名地就堵了一下。
姜黎的目光落在银杏那件洗得几乎褪了本色的粗布衣裳上,袖口处磨得起了毛边。
再往下,是那双露在袖子外头的手,骨节分明,手背上似乎还交错着几道淡淡的旧疤痕。
姜黎心里头那点儿莫名的堵塞感又重了几分。
罢了,这么个忠心耿耿的丫头,放在这太尉府里头,迟早也是个被磋磨死的命。
她定定地看了银杏片刻,心里已然有了计较,这才缓缓开口。
“你既还念着我这个主子,往后,便跟我回端王府吧。”
银杏听见这话,先是愣住了,那双红肿的眼睛眨了眨。
似乎没太听明白姜黎话里的意思,又像是不敢相信自个儿听见了什么。
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姜黎:“小、小姐……您方才说什么?”
姜黎瞧着她这副呆愣的模样,心里头那点子不耐烦也消散了些。
难得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,顺带解释道:“我如今既已嫁作人妇,往后回这太尉府的日子,怕是屈指可数。这院子,说白了就是个摆设,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守着,又有什么意思?”
“倒不如跟我回王府去,好歹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。”
这下,银杏总算是听明白了。
她那双原本还带着泪花的眼睛里,瞬间放出几分光彩。
“小姐,您当真不怪奴婢了?”
姜黎被她这么一问,倒有些不自在了。
她有些尴尬地抬手,指尖在鬓边虚虚地搔了搔:“咳,以前是我年少无知,不懂事,说了些混账话,你也别往心里去。”
她连连摆手:“小姐说这话,实在是折煞奴婢了,小姐能原谅奴婢,肯再要奴婢,奴婢就心满意足了!”
说着,她竟要跪下去。
“哎,你这是做什么!”
姜黎眼疾手快,赶忙伸手将她扶住,没让她真跪下去。
姜黎看着银杏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,心里头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原主,又是一阵无语。
姜黎稳了稳心神,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:“行了,别哭了,赶紧去把你自个儿的东西收拾收拾,一会儿随我一道回王府。”
银杏一听这话,脸上的泪痕未干,用力地点了点头:“哎!奴婢这就去!这就去!”
她也顾不上擦脸上的泪了,提着裙摆,转身就脚步轻快地往自己住的那间小偏房跑去。
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先前的寂静。
姜黎进了自个儿的屋子,寻了个软榻歪了上去,打算小眯一会。
她眼皮子刚沉下去,还没真正睡熟,外头就隐约传来了些脚步声。
紧接着,门板被人轻轻叩响。
“大小姐,武姨娘差老奴过来请您过去用午膳。”是武姨娘院里伺候的张嬷嬷的声音。
一听见用膳二字,姜黎那点子困倦倒是散了大半,肚子里也确实有些空落落的。
她从软榻上坐起身,略微整理了下衣裳的褶皱,便跟着那嬷嬷往外走。
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她倒要看看,这鸿门宴上都备了些什么好菜。
穿过抄手游廊,到了前院。
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几样瞧着还算精致的小菜,散着些许饭菜香气。
武姨娘正和姜瑛坐在一处,不知说到了什么趣事,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。
不远处的空地上,姜焕正一个人踢着个彩线毽子,咯咯的笑声时不时传来,倒显得这院里一派其乐融融
听见这边的脚步声,武姨娘和姜瑛几乎是同时转过头来。
瞧见是姜黎施施然走近,那母女二人脸上的笑意,不约而同地淡了些许。
武姨娘很快便又堆起笑容,招了招手:“哎呀,黎儿来了,快过来坐。这菜还没上齐呢,咱们先坐下说说话,莫要站着了。”
姜黎心里头对这母女俩可没什么好感,也懒得跟她们虚与委蛇。
不过眼下这情形,她也晓得推脱不得,总不能拂了这慈母的面子不是?
她淡淡应了一声,便依言在武姨娘身侧的空位上坐了下来,脊背挺得笔直。
她刚坐稳当,旁边的姜瑛就挪了挪身子,凑近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