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晋中将手头最后一个步骤做完,吹了吹灰,再拿细布仔细的擦拭过,才将木雕放置在桌上。
“陈伯?”外头有人在呼唤自己,陈晋中以为自己听错了,披上衣裳,打开门走了出去,“谁啊?”
“是我,希孟。”
陈晋中一愣,夜已深,他怎么来了,他连忙打开门,发现王希孟衣衫单薄的站在门口。
“你这孩子,这么晚了还过来?”
“我今日下学晚,想着帮您把地扫一扫便过来了。”王希孟搓了搓手,陈晋中心疼,将外衣披在他身上,“你呀,怎么跟你娘似得那么拗呢,以后夜深了就别来了,仔细路上跌坑里,走,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别呀,陈伯,我都来了,让我打扫了再走吧。”王希孟灵活地跟一条小鱼似得,钻了进去。
“仔细点,地上全是碎木头呢。”陈晋中担心地喊了一句。
王希孟拿起布就去擦桌子,见前几日陈晋中一直放在手里雕刻的那块沉香木的边角料,竟然做成了手掌大小的观音像,慈眉善目,宝相庄严,让人见之便起敬畏之心,王希孟小心的拿了起来,发现细小处连手指的弯曲都做得很细腻,不由赞道:“陈伯,这...做得真是巧夺天工呀。”
“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,像我这样的手艺人就是靠这个混口饭吃的。”陈晋中摆摆手。
王希孟却对着观音像爱不释手,转眼瞥见了角落里一块木板上,刻的花纹十分眼熟,便凑过去瞧,是十分罕见的羊蹄甲,不过王希孟对这块木雕上的图案却不陌生,这不是之前自己在这画的么?
“这?陈伯...你竟把我的画刻木雕了?”王希孟惊讶道。
“这叫板画,我觉得你画的有趣,便练练手。”陈晋中乐呵呵地说道。
王希孟蹲下来摸索着上面的纹路,能把画变成如此立体,还能活灵活现,为何自己画画,却还不如这木头灵动呢?
“陈伯,要不,您叫我木雕吧?”王希孟兴致勃勃的向陈晋中请求。
陈晋中双手叉腰看着他,“你娘同意么?她可不想让你干这些粗活。”
“您放心,她一准同意。”只要说是为了学画,亦或者是还人情,娘一定会同意。
陈晋中见他这么说,便点头道:“那成吧,反正我也没个徒弟,你要肯学就来,不过今夜是不行了,快回去吧,明日来得早我再教你。”
“嗳,那我擦完就回去。”王希孟斗志盎然起来,他一定要学会!
锦娘听到王希孟要学木雕这件事,果然沉默下来。
“娘,你想啊,陈伯能将沉甸甸的木头雕得宛如活着的一般,一颦一笑皆是风情,若是我学会了,那对于作画可就更事半功倍了,我也能更好的掌握物体的变化。”
锦娘翻了个身,“别伤了手就好。”
“当然不会了。”王希孟掖好被角,怀揣着希冀入睡。
玉竹堂
学生们下课后便纷纷回家了,王希孟提起毛笔,有些紧张的下了手,他先用衄错式运笔画出了山石的轮廓,再提笔落笔使毛笔顿挫有致,造成虚实变化,随后用侧锋行笔,但一下笔画面就晕开了。
他颇为挫败,邝夫子教他的山石皴法,他怎么就练不好呢?明明在李家还算不错的。
邝启元坐在一旁自己跟自己对弈,见此情形,笑道:“事缓则圆,事急则乱。”
王希孟看着他,颇为颓唐,“夫子,为何,我这北派的画法就是学不会呢?”
邝启元放下棋谱,对他招招手,“累了就过来休息。”
王希孟放下毛笔,到了邝启元跟前,“夫子,您教教我吧。”
“不要操之过急,先坐下,听我跟你说。”
“是。”王希孟老老实实坐好,一副等着洗耳恭听的样子。
“五代时后梁名家洪谷子荆浩先生他的画作,你可曾看过?”邝启元问道。
王希孟摇头,“未曾。”
“那便跟我去走一走,耳听不如眼见,想要学画懂画,也得去看看名家是如何作画的,才能仿其形。”邝启元抖了抖衣袍,站起身,偕同王希孟离开学院。
邝启元去的不远,就是在垂花巷附近的一条街上,有个不起眼的店铺,若不是王希孟是由邝启元带着过来的,决计不会进去,因为实在是太过破烂了。
木门咯吱作响,风吹两下,都怀疑能直接吹倒了,更别提里面黑漆漆的能看到什么好东西了。
“夫子,这...这是什么地方啊。”王希孟有些害怕。
“好地方,文人所向之地,这是它的牌坊。”邝启元到店铺的右下角,不顾脏污的直接提起一块长条牌匾来,用口吹去灰尘,再拿袖子去擦。
邝启元素日最爱干净整洁,一点脏污滴到衣服上都得立刻去换洗,现在居然拿袖子去擦一块全是灰尘的牌匾?
王希孟张大嘴巴,“夫子,你不怕脏了?”
“这不是脏,这是宝贝。”邝启元喜滋滋地把牌匾擦干净,露出三个字来——集贤堂。
“好耳熟的名字啊。”王希孟感觉在哪听过。
“汴梁那家书坊的分号,只不过这家更古朴些,古今名人的书画里头真假参半,若是一不注意,还真能淘到真货。”邝启元与王希孟说话的神情,仿佛是个得了糖人的少年郎,兴奋不已。
“来,快进来。”邝启元跨步入内,里头的掌柜头上盖着一块黑布,差点没把王希孟吓出去。
“夫子!有鬼!”王希孟跳到邝启元身后。
“那不是鬼,是掌柜的。”邝启元敲了敲柜台上的木板,脸上蒙着黑布的掌柜不耐烦的甩甩手。
“他这是让我们自己去看书的意思。”邝启元对掌柜行了一礼,王希孟也跟着行礼,“夫子,我怎么觉得这里怪怪地。”
“嗳,都是圣贤书的地方,不可乱说。”邝启元熟门熟路的往里头走。
“哦。”王希孟挠挠头,是很古怪嘛,掌柜的也不招呼人。
进了店,再往里走,就开始亮堂了,原来放书架的地方开了个小窗,有光照进来,邝启元拿出高梯子,搬到最靠墙的书架旁,爬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