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希孟,现如今几月?”邝启元在梯子上面问道。
“十月了,夫子怎么连月份都忘了?”王希孟纳闷道。
“哦,我恍惚以为是九月底呢,难为你记得清楚。”邝启元笑道。
王希孟低头去看架子上能看到的书,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似得,也不是他记得清楚,寻常时候,他根本不在乎月份,因为少卿是十月生的,每年他都要画一幅画贺他生辰,今年也不知道他的生辰,谁为他庆贺。
“夫子,您知道熙州么?”王希孟突然问道。
“啊,那地方可不大好,位处边陲,苦寒之地。”邝启元随口道,转念一想,“你怎么知道熙州的?”
“没什么,夫子,那如果我要去熙州寻人,能寻的到么?”
“那边除了本地土生土长的老百姓,就只有军营,想必你也是无法入内寻人的。”邝启元望着王希孟,这孩子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少年老成的感觉,明明才没多大,却成熟的吓人,甚少看他有童趣。
“好吧。”王希孟低下头。
“找到了!”邝启元惊喜的在书架上找到了卷轴,爬了下来,摊开给王希孟看,“这就是洪谷子的《雪景山水图》,不过应当是仿品,不过仿地十足十了。”
王希孟这是第一次看,不由入了神,雪中山水,由远及近,重重山峦,蜿蜒小路,间隙中有村舍行人,设色浓重,以墨取韵,整幅画面苍劲有力,山形有阳刚之美,以墨渲染,又从中涵了阴柔之美,实在是令人挪不开双目。
“可看出什么了?”邝启元见他看得认真,问道。
“洪谷子先生的山水画跟我之前学的,虽然都是画山水,可他的气势磅礴,宏伟壮丽,我之前学的反而婉转多情,秀美精致。”
邝启元点头,“甚好,是这样没错,再看这幅,这是绘应天府的山水画,你瞧瞧区别在哪。”
王希孟接过来看,只见画面上,山势重叠,平缓绵长,起首处水面浩渺,扁舟在远处若现,林木疏朗挺直,竹丛杂处其间,茅屋隐约可见,卷末渡船未到,官等待,设色秀美古朴,俨然一副江南山水画卷。
“画的真好,就像我在漕船上看到的那般一样,这画的是江南对么?我知道了,北派画法,粗犷豪迈,南派山水秀雅温柔,这就是两派画法最大的不同,也正是为何我用南派的笔法画不出北派山水的气韵一样的道理,夫子,我说的对么?”王希孟抬起头说出自己的见解。
邝启元欣慰的点点头,“对,你说的极好,只是我不大懂南派的技法,不然可以为你讲解讲解。”
王希孟的眼神中的小火苗有些黯淡了,是啊,夫子会画画,也只是颐养性情,并不会格外去钻研的。
“这有什么难得,北派喜欢用钉头皴、雨点皴、条子皴,因为北方石质坚硬,山体的描绘必须要有劲道,而南派则不同了,江南一带的丘陵坡峦的特点就是山峦平缓,连绵不绝,草木丰茂,境界辽阔,两派地貌不同,自然画法也不同,董源创立的披麻皴,正是为南方山水画而特定的,你将这些技法练会了,还愁不懂如何作画么?”说话的竟然是躺在外间的掌柜,他说完撇了撇嘴,将黑布盖的更严实些,翻了个身继续打盹。
王希孟探出身子看了他一眼,“夫子,掌柜的为什么脸上一直蒙着黑布啊,莫不是脸上受伤了?”他此时满脑子都是画谱里的罗刹,幻想着黑布后面的脸是如何的可怕。
“哦,他盖黑布就是因为天太亮,他想遮光睡觉。”
“额。”王希孟哑然,果然娘说的对,有学识的人,总是潇洒不羁。
“刚才他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?”
“记住了!”王希孟点头,邝启元递给他一本书,“上面写了皴法的技巧,回去多看多练。”
王希孟捧着书,“谢谢夫子!”
临近傍晚,下了一场大雨,陈晋中因希孟每日过来,心中惦记他走路艰难,便披了蓑衣,冒雨找些大石头将水坑填起来,免得他落入坑中,等做完了,算算时辰觉得王希孟也该来了,便回房换下湿衣服,等着王希孟过来。
“孟儿,雨天路滑,可千万要小心啊。”锦娘嘱咐着。
王希孟点头,“知道了娘,你回去吧。”
他垫着脚,轻轻跳跃在平地上,差点摔一跤的时候,发现自己竟然踩在了石块上,不知道是谁在水坑里垫了石头,真是好心人。
“陈伯!我来了。”王希孟收了伞,拍下衣服上的水珠。
陈晋中捏了一下他的胳膊,“就穿这么点衣服?秋日时间段,有时候冷起来跟入冬似得,你可别不当回事。”
“没事,您没发现我最近长高了么?”
锦娘听了陈晋中的话,拿着钱给希孟又是买肉又是买蛋的,这几个月还真的宛如雨后春笋一般,高了许多。
“我瞧瞧。”陈晋中站起来,在王希孟头顶上比划比划,“真的长高了,来,我在这墙上给你画一道,等过段时间就给你量一量,看看能张多高。”
“好!”王希孟靠在墙上,摸着柱子上有个凹陷,不由问道:“这里怎么有个小凹槽?”
“那是我女儿妞妞以前磕碰出来的。”陈晋中手顿住,黯然道。
王希孟想起娘说过,陈伯的女儿和妻子都在家乡死了,心头一软,连忙换了别的话来说,“陈伯,今日我来跟你学做木工,我先要做什么呀?”
“早给你准备好了,你年纪小,我那些家伙,你也拿不动的,我去铁匠铺给你打了一副刀具,你看看,拿得起不?”陈晋中笑眯眯的拿出一个木盒来,里头一应的小刀具铺展而开,分别是圆刀、平刀、斜刀等常用的刀具。
王希孟用指腹去摸刀口,被陈晋中喝止,“这刀可利了,别瞎玩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这是块边角料,你先从自己琢磨着雕个什么来玩。”
王希孟点头,“好,我自己想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