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尔带路,王希孟便老老实实跟着,过了耳房便是一处宽敞的广场,里面站了不少学生,显而易见,王希孟的出现,引起了他们的议论。
“这几岁了?”
“恐怕不足十三岁呢。”
“童子科的么?”
王希孟不大习惯这样被人盯着瞧,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,因为看不清脸,反而让旁人对他更为注目。
“郎君站在这就好。”松尔虽瞧不上王希孟,但面子功夫还得做好。
“好。”王希孟站到了最末的位置,仔细看看,便瞧得出猫腻来,他们这排人,衣着都比较朴素,另外一排则器宇轩昂,衣衫华贵,绝非等闲人家,想必是士族子弟。
张子尧进来的时候,与那群人格外熟悉,大家多有奉承,王希孟与他视线相触,连忙挪开。
张子尧只是咧嘴一笑,并未发作,仿佛方才在门口对完颜峰多有嫌弃的人不是他似得。
“敢问小郎君是何方人?怎么科考的时候,未曾见到。”王希孟身旁的一个郎君问道,在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。
王希孟连忙拱手,“我乃苏州人士,未曾参与科考。”说打折,他细弱蚊声,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。
果然,大家的反应不一,但是很统一的,把他孤立了,各自围城一个圈,细细碎语。
王希孟纠结着手,羞愤异常,自己不是正经科考进来的,果然被人瞧不起了,将来可怎么办呢?
“安静!——”内侍官出现,大家都一一站好,然后从正厅大门走出了三位男子,内侍官高声道:“诸位学子,拜见三师。”
“学生见过夫子。”王希孟跟着前面的人下跪,抬眼去瞅上头,没想到,虹桥所见的张择端先生,竟然也是三师之一。
张择端也在瞧他,相视一笑后,他示意王希孟低下头。
王希孟乖觉的将头低下,随后画学正在上面说了什么,他都听不见了,满心的欢喜,进了画学,离梦想又进了一步,若是还能跟张先生讨教如何画出清明上河图那样的好画来,多好啊。
“散了吧,各自回房好好休息,让小黄门都带着你们各处转转,熟悉熟悉。”画学正说了大半天,唯独这句话王希孟听见了,欣喜的抬起头,却发现张先生已经走了,他惆怅的起身,还想跟张先生讨教呢。
松尔悠悠然在旁边给王希孟泼了一盆冷水,“郎君分属杂流,跟着我走吧。”
“松...松尔,我想问问,何为杂流?”王希孟见他不等自己,追上去问道。
松尔从鼻孔里哼了一口气,“杂流就是一般百姓。”
听明白了,这是嫌弃他出身低,王希孟不以为意,他如今能恢复自由身,已经很感激了,若还在李家,怕是张先生担保,也进不来。
“郎君住的地方在西边,请郎君不要随意乱看。”松尔见王希孟一直左右瞧,出言提示。
王希孟点点头,可方才画学正说了让他带我熟悉熟悉的,为何又不让我看了。
“这是琴苑,到时候就有琴学的先生过来专门教导你们,剩余的五艺就在课堂上,课堂在正厅,你们杂流住在西厢房。”松尔头朝天,格外骄傲,好似这画学是他开的。
“那士流呢?”王希孟见他只说杂流,不说士流,轻声问道。
松尔回头瞅他,冷哼道:“士流也住西边,跟你们一墙之隔,一条通道可畅行。”
“那好像也没差别。”王希孟说完,松尔果然在前头又是一声冷哼。
进了西厢房,王希孟只觉雕栏画栋不足以形容,院落里随便一看,就是一景,处处都是奇石异花,亭台楼阁俱全,地上是乳白石,沿着弯弯曲曲的长道铺就,他还从来没有来过这么美的地方。
“小门小户出来的,就是没见识。”松尔瞧王希孟瞠目结舌的样子,嘴里嘟囔道。
王希孟经过他人房门口的时候,冲里头看了一眼,好似不是大通铺啊,难道是一人一间房么?
“郎君,你可知道一句话?”松尔突然说道。
王希孟一愣,“请赐教。”
“这世上啊,什么东西都不如那个管用,你说你在这还得住上三年,若是房子不好,住的不舒心,如何能画出好画呢。”松尔突然笑了笑,那眼睛瞥他。
王希孟看向四周,惊叹道:“这样好的房子,还能住不好么?”
松尔见他竟然不懂自己的意思,恨声道:“郎君,你看见别的小黄门出来的时候,手里都有什么?”
王希孟坦言:“对不住,我没注意。”
松尔脸色涨黑,把包袱摔在他怀里,“前面右转就是你的房间,小的走了。”
“哎,松尔,你去哪啊?”王希孟望着他气冲冲的背影,摸不着头脑。
算了,他这般莫名其妙,还是自己去找房间得了,顺着乳白石走道右转,就又是另一番天地了,不同于刚才经过的房间,这个房间是个独门独院的小院落,只是晒不到太阳,好似另外辟出来给奴仆们住的,人家房间前面放的都是荷花池,上面还有棋盘通水桥,自己这个就是大水缸,还好还有个异形的石桌子,上面摆了一架琴,四周围中了些稀稀拉拉的竹子,若是旁人来了这院子,肯定是要发脾气,不依不饶的求个公道,可王希孟本来就爱竹,不管是文宣师兄那还是玉竹堂,这样的竹子在他心中,就代表了君子,他爱竹的品质高洁,也爱清净,虽然僻远,夏日热冬日冷的,可他还是开心极了,长这么大,他可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房间呢。
推门而入,床、柜子、书桌、盥洗盆一应俱全,被褥又软又滑,房间内还熏着熏香,王希孟不懂香,只知道是好闻就行,他将行囊放进柜子里,便去摆弄书桌上的文房四宝,一水的天蓝色笔洗笔搁,如雨后晴空,纸张也是刻着画学特工四个大字,原来这就是天子门生的气派啊。
“跟做梦似得,这就进来了。”王希孟摸着洒金纸面,幽幽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