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穿越小说 > 千里江山图 > 第一百四十八章 画学(九)
    王希孟没有像他们想的那般哑忍,反而将动静闹的很大,提起水桶,泼向了已经空置的床榻。

    杂流院子里闹哄哄的,士流这边当然听到了。

    云真正低头替张子尧宽衣,张子尧原本闭目养神呢,闻声睁开眼睛,“外头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小的也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你去打听打听。”张子尧放下手臂,转身坐了下来,捏起从王希孟那抢来的笔,烛光下,他专注的神情,更显得俊美。

    云真去而复返,“郎君,王小郎那闹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张子尧一怔,错愕的将笔放下,“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是谁,把王小郎的寝房弄得乱七八糟,倒了潲水,已经不能住人了,王小郎自己闷声在洒扫,怕是要要惊动学正。”

    张子尧站了起来,“跟我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他赶到的时候,只看到士流与杂流两派的人都站在一旁,或取笑或侥幸,大家皆冷眼旁观,王希孟已经脱了校服,系在腰间,将袖子卷至胳膊,提着水桶,一瓢一瓢的擦洗无内无外。

    张子尧心中仿佛被闷鼓击打,怒道:“小黄门呢?伺候人的都死了么?”

    云真害怕地看了他一眼,虽然他伺候张子尧的时日尚浅,可他是知道的,这位郎君倨傲且喜形于色,得罪了他怕是日子不好过,连忙道:“郎君,难道您不知道,为什么会这样么?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张子尧当真迷茫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云真瞧他好像真的完全不知情,才道:“郎君您自己老是欺负王小郎,人人都是见高踩底的,您这么欺负他,他们自然也有样学样了。”

    云真没说别的,点到即止,张子尧彻彻底底的明白了,他欺负王希孟,那是他愿意跟他玩,旁的人也罢,那些小黄门也敢来欺负他?

    “你去给我查清楚,今晚这件事,是谁做的。”张子尧眉毛竖起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然后,云真就眼瞧着张子尧跑到了王希孟跟前,拿起王希孟丢在地上的抹布,帮他擦桌子。

    不止云真惊讶,就连石元任那帮跟张子尧玩得好的士族子弟,都瞪大了眼睛,这张子尧玩的是哪一出啊?!

    王希孟发了狠的去擦桌子,总感觉不管怎么擦,那潲水的味道,浸在里头了似得,洗不去污渍,也洗不干净他心里的苦和屈辱。

    他瞧见张子尧出来,便将自己的水桶推翻,那污水泼了张子尧一身,将张子尧用锦缎做的里衣弄污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不敢说话,可也不敢走,怕错过一场好戏。

    云真更是捂住嘴巴,张子尧平日里就算是衣服只穿了一个时辰,他也觉得脏,必须得洗,现在一身污水泼身,他都能直接想到王希孟等会的下场。

    张子尧颇为窝火,又不是他做的,他对自己发什么脾气?!

    王希孟嘲讽地冷笑,将他手上的抹布抢过来,“你来验收成果是么?你看到了,满意了么?如今又来装什么好人?!”

    张子尧刚想骂他,强行忍了下来,看着外头那帮人,吼道:“看什么看!都给我滚!”

    石元任是知道张子尧的,他这下是真的发脾气了,便帮忙驱赶,“走走走,都回房吧。”

    人都散了,张子尧才喘着粗气道:“不是我做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当我三岁孩子?”王希孟反驳道。

    张子尧看着他这副冷峻的脸,明明是个孩子,却偏偏作出大人的样子,所以他才一次次这样激怒他,想看看他旁的反应,可他却这么想自己。

    “我顶多就是明面上跟你争辩几句,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下三滥的事?”张子尧发誓,他人生中,这是头一次这么被人冤枉。

    “免了,你的话,我半个字也不信,现在我落得如此下场,你满意了?满意了就滚,别在这脏了我的地。”王希孟手指着门口,眼神中的蔑视和愤怒,都深深的映在张子尧眼中。

    张子尧自然是走了,他的骄傲与尊严不允许王希孟这么继续侮辱自己,而他也不算真的无辜,若不是他先起的头,大家怎么会跟着学,人人觉得王希孟可欺?

    院子里终于安静了,王希孟抱着在地上放着的包袱,里面有娘的木雕,少卿的木雕,还有陈伯、夫子、和已经想不起来的爹,自己不会被打倒的,凳子坏了,我能修,被子破了,我能补,我王希孟,绝不服输。

    风吹竹林,唰唰作响,王希孟小小的身影独自忙碌着,无论何种地步,他都要挺起胸膛,堂堂正正做人。

    另一边,张子尧坐在院子里,云真跪在一旁,气氛凝滞。

    “郎君,夜深了,先睡吧。”云真哀求道。

    “松尔呢。”张子尧面无表情道。

    “松尔...我方才去找他,他说自己要睡了,那边的事,他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是么,那就让他睡睡看。”张子尧拍桌而起,云真忙抱着他的腿,“郎君,如今这个时辰,大家都睡了,您若是把学正惊动,指不定会有人告诉官家,咱们可待不住了呀,郎君若有气,明日再跟他算。”

    张子尧还算没气昏头,自己若是把事情闹大,他倒没事,万一连累叔叔在朝中被人参上一本,那可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他坐了下来,可到底也是心中气闷,堵得慌,睡肯定睡不好了。

    夜风吹在他湿透的衣服上,还散发着怪怪的味道,云真壮着胆子再说一句,“郎君,把脏衣服换下来吧。”

    张子尧这才意识到自己将脏衣服穿了好几个时辰了,他一蹦三尺高,真想把皮都脱下来洗了,“还愣着干什么,快去给我打水啊!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!”云真忙爬起来,往外跑。

    张子尧将衣服脱了,冷静盘算起来,松尔是宫里派出来的,自己可以罚可以打却不能做的太过,但是这种刁奴,一旦有了反扑的机会,会后患无穷,要不,把松尔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,让云真去伺候王希孟?

    云真为人妥帖,又懂分寸,伺候他,若是谁动了王希孟,他心里也清楚,就这么办。

    王希孟趴在石桌上睡,骤然身上被披了厚厚的棉被,他猛地惊醒,发现张子尧身旁的小黄门云真在自己跟前,冷声道:“是你?你家主人又想干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