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然后呢?”王希孟紧接着问道。
张子尧好似想到了什么屈辱的事情,恶心的趴在地上干呕了一会,“蔡子豪一家,仗着蔡京的提携,鸡犬升天,举家来了汴京城,刚好那院子就落在了我给辛月租的院子旁。”
王希孟突然想起垂花巷里张娘子是如何死去的,徒然一惊道:“然后呢?”
“我出不去,但会让我的家仆偶尔给我传递书信出去,辛月心中挂念我,那日跟着婆子丫鬟准备出去烧香为我祈福,刚好与我家家仆遇上,就在门口说起话来,蔡子豪一眼便瞧出是我家的,派人暗中去问,才知道我与辛月的事,蔡兰君按辈分,也算他的堂妹,出门见面都得喊一声哥哥的,他一知道辛月出身贱籍,我又养着她,就起了给蔡兰君家讨个好的心思,想掳走辛月。”张子尧说到这里,气愤难当,一拳头锤向了床板。
王希孟看着血从他的手上流出,心中焦急道:“你先说呀,辛月怎么样了?”
“我原本不知这事,蔡子豪做的也隐蔽,悄悄把她绑走了,神不知鬼不觉,我是今晚去了蔡府,才看到辛月的。”
“蔡府?辛月在蔡府?”王希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。
“是,蔡子豪为了给蔡兰君家献好,故意将辛月作为角妓塞了进来,然后在我最没预料到的时候,他让辛月高歌一曲,说辛月是他的人,你不知道,当时辛月看我的眼神,有多无助有多愧疚,你知道么,她一定不想这样出现!”张子尧说到这里,骄傲的头低了下来,那是一个男人的羞愧。
王希孟默默听着,心中只觉蔡子豪的阴毒,大庭广众之下,当着汴京城所有的天潢贵胄的面,说辛月小姐是他买下来的女人,那么就算张子尧将来养着辛月,也会被人所不耻,而辛月跟张子尧也永生永世不可能了。
“那你当时是怎么做的。”王希孟问道,他不相信张子尧会这样放弃。
“我自然是不肯的,便当着我叔父婶婶的面,要他把辛月给我。”张子尧说完,王希孟脸色一变,“那蔡娘子岂不是......”
“是,我如此公然驳她家的面子,让还没进门的正房娘子看这等笑话,的确是侮辱了蔡兰君,可是还好,还好她主动去跟蔡京要了辛月,这才保住了辛月。”张子尧说起来的时候无不感激。
“原来是这样,我吓了一跳呢,后来呢?”
“蔡兰君说,她替我将辛月送回家的,我与叔父婶婶吵了一架,回画学的路上我想去看看辛月,是否安全到家,结果等我到的时候,遍地都是血,还有断手...我给辛月买的丫鬟婆子都死了,辛月吓得痴痴傻傻,缩在角落里,那个院子虽然不是在繁华的街道,可也是在汴京城啊,发生出如此血案!仗的是谁家的势!蔡子豪还假模假样的替我报官,哪个官会受理?全天下不是他蔡家说了算么?”张子尧说到这,恨不得用拳头锤死自己。
“太霸道了!欺人太甚!”王希孟拉起张子尧,“我们决不能这么算了!去登闻鼓院!递状纸!”
张子尧颓唐地甩开他的手,“傻小子,那也是要经过蔡京看了状纸才能上达天听的,何况我们没证据,仅凭一面之词,谁会相信我们,辛月是贱籍女子,我与蔡兰君订亲不久便被发现了与她的事,你信不信,明日,这件事就会烟消云散,就像是从来没发生过,没人敢说一个字。”
王希孟失望地松开了手,他知道张子尧说的是真的,原来就算尊贵如他,蔡京一家人想动他,也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。
“辛月...你把她安置在哪了?”
“六庵堂,我婶婶接济过那,不少官家女眷都去哪焚香祝祷,香火还算鼎盛,辛月在那也能安静安静。”
“你不怕...不怕蔡家继续要她的命么?”
“只要我不去,他们不会杀了她的,毕竟把我惹毛,蔡兰君下半辈子就守活寡了。”张子尧木讷的回答完后,又轻声道:“早上你还说你想杀蔡京,我觉得你是胡说八道,现在,我跟你一样,也想杀了他。”
王希孟默然,他知道张子尧不会的。
“可我还有叔父,婶婶,妹妹,他们都在仰仗蔡家,结了这门亲事,多少人艳羡不已,我们没有选择,家族的荣誉远远大于你自己的意愿,希孟,我是不是很窝囊。”
张子尧的语气中充满无奈与辛酸,这个骄傲高大的少年低下了头,舍弃了尊严,为了他的亲人,王希孟摇了摇头,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与使命,你不要责怪自己,走一步看一步,蔡京早晚会倒台的。”
“如今倒是你安慰我了。”张子尧自嘲道。
“仁轩他们都很担心你,这事我不会说的,你也得打起精神来,别让人看出什么。”王希孟支支吾吾,他不擅长撒谎,等会还不知道怎么说呢。
“你先回去吧,我想明白了就好,想明白了就好了......”张子尧躺在了全是花瓶碎片的地上,王希孟知道现在说什么,也不如让他自己静静,他默默走了出来,云真连忙起身,“小郎,张郎君没事吧。”
“没事,就是喝醉了酒罢了,松尔,你照顾好你家郎君。”
“小的知道。”松尔不情不愿的嘟囔着。
王希孟又去告诉了唐仁轩,以相同的醉酒借口,唐仁轩虽然心里犯嘀咕,但王希孟从不撒谎,便没起疑心,只道:“原来是醉酒了,那你也辛苦,赶紧回去吧。”
“嗳。”
“明日早上也一块用饭吧,说说第二场。”
“是。”
王希孟退了出来,雪已经停了,踩在雪地上簌簌作响,王希孟心里发冷,像子尧那样的天子骄子,都无法撼动蔡京,任人欺凌,自己要到什么地步,才能动的了蔡京呢?子尧会一直这样下去么?娘,你能不能告诉我,告诉我该怎么做。
王希孟停在了今早看到的那棵梅树旁,只见那蔟梅花已经被人攀折了,心中更加怅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