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待外头确定没脚步声后，才蹑手蹑脚从柜子里爬出，将烛台拿了过来，取了火折子点开，再钻回柜子里，这样烛光不会透出去，自己也能在柜子里看书，困了便睡在书上，等第二日小黄门开锁，必定有画学的学生进来还书籍，自己届时再装作刚来，便可成功出去，只是冒风险了一些，但却能看到不能外借的书，这点风险也算值了。
与此同时，暮春三月，清明时节，草长莺飞，万物滋长，画学内花红柳绿美不胜收，更遑论汴京城外头的热闹景象了。
百姓们携家带口的出城踏青，亦或者是约上三五好友，带上吃食，前往金明池看水戏龙舟，左右是个大日子，王希孟就算不想出来，也被张子尧他们从房间里挖了出来，一人一匹马，出了画学。
城外四野如市，不少人摆了摊卖古玩杂货，偶有小夫妻停车赏玩，桃花落英缤纷，文人雅士便席地而坐，或下棋或饮酒，举目望去，车马万数不可计也。
“难怪晏相公曾作诗，王城五百车马繁,重帷黕幕纷郊原。游人得意惜光景,恣寻复树登高轩呢。”石元任骑着马，瞪大了眼睛去瞧那些衣袂飘飘的娘子们。
“正月灯，二月鹞，三月上坟船里看姣姣！”一群童子拍着手唱着童谣，取笑石元任风流。
“去去去，给你们买糖吃！”石元任撒了一把铜钱，惹的那群孩子兴冲冲去捡。
王希孟心中挂着书库的藏书，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去念书，哪有空陪他们闲暇赏玩。
“听说了么！官家在金明池呢！看龙舟争标呢，大伙赶紧去呀。”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，王希孟心中一动，“不如我们去金明池吧？”
“金明池，要看龙舟么？往年我家倒是有参加，今年没有我不大想去。”石元任蹙眉。
王希孟急了，他可一直想看看官家是何许人也呢，万一...万一是十一郎呢？
“仁轩家是不是今年有参加？”张子尧勒马问道。
“有，不过是我大伯，与我家倒是没什么相干。”唐仁轩说完，张子尧甩了甩马鞭，那就去看看吧。”
“嗳你们，说好的今天游春，怎么又去金明池！”石元任抱怨了一句，赶紧驱马追上。
到了金明池果然已经人头涌动，龙舟竞标赛已经开始，小龙船一马当先，虎头船紧随其后，王希孟下了马，抓着张子尧翘首观望，“官家会在哪里？”
“就在中间的湖心亭！那边都是贵人待得，咱们可去不得，不过如今那边门窗紧闭，想来不会有人。”
王希孟怅然若失，“那我先回去了，你们看吧。”
“你这就走？”张子尧纳闷道。
“嗯。”王希孟兴致缺缺，张子尧正看得起劲，想着等会还要去找辛月，带着他也不方便，遂点头。
他也没骑马，拉住缰绳，缓缓与人群逆流而行，正到西水门前，一辆青顶马车匆匆疾驰而过，掉落一把纸扇，正巧落在了王希孟脚边。
他见马车依旧未停，连忙把扇子拾起，唤道：“贵人的扇子掉了！”
这时，跟着马车跑的一个粉面紫衣小郎停了下来，匆匆跑回来，接过王希孟手中的扇子，行了一礼丢给他一块金子就跑了回去，马车扬尘而起，不过一会功夫已经不见踪影。
王希孟看着手中的金子，一脸莫名。
“阿郎，扇子拿回来了。”
赵佶睁开双目，几年过去，他的眉目依旧未变，粲然一笑，仿佛那年花灯节上初见的模样，伸出手将扇子拿回，摊开便是李思训的画作。
蔡京眼尖，笑道：“官家若是喜欢，我派人去找真迹。”
“嗳，这扇有旧情，因这这份缘，才留在身边，真迹怕也比不了。”赵佶笑了笑，笑意却并不达眼底。
蔡京低下头，自从自己复位后，恩宠到底不如以前了，赵佶如今的心思太过难测。
“之前你上奏的，各大学院施行八行八刑升学制度，我看过了，也可行，便刻碑上，全国通行吧。”赵佶看着窗外，随口道。
“是，老臣必定办的妥当。”
“四海升平，百姓富足，奏章所言非虚。”赵佶对今日私服出行的结果很是满意。
“官家治国有方，那些说百姓疾苦的都是小人罢了。”
“嗯，以后这种奏章若无证据，实在无须上奏，人云亦云，让人厌烦。”
“老臣明白。”
画学内
张择端翻看了最近的上中两舍学生们的成绩，发现王希孟进步神速，只是早上经常迟来，晚上也不见人影，早上迟来，各科夫子们自然不大满意，张择端思来想去，让人去把云真叫来。
云真入了门，便跪在地上，准备行礼。
“免了，我问问你，你们家小郎晚上都什么时辰入睡，早上什么时辰起来？”
云真支支吾吾，答不上来。
“怎么，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？”张择端不满道。
“并非如此，以前小郎都是三更睡五更起。”
“以前？那现在呢？”张择端连续追问。
“小郎最近要温书，便不让我侍夜了，早上等我去侍奉的时候，小郎已经穿戴整齐，所以具体时辰，小的说不上来。”云真根本不相信王希孟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，便老老实实交代。
张择端心中警铃大作，“你回去吧。”
等云真一走，张择端便心慌意乱起来，“云柏！”
门口的小黄门入门，“小的在。”
“你这几日跟着王希孟，看看他都去了什么地方，做了什么事，必须一一回报，就算是什么时候去洗漱也要说。”
“是。”
王希孟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张择端发现行踪诡异，还是如法炮制，继续在书库里偷学，也许是清明，雨季频频，外面滴答下雨声令他有些困顿，便吹熄了烛火，窝在柜子里稍微眯会。
而紫宸殿，张迪亲自送了蔡京出来，“深夜还要劳烦相公，实在是辛苦了，早些回去吧，小的就不送了，还要侍奉官家呢。”
蔡京十分亲昵的拍了拍张迪的肩头，“张内侍哪里话，让秋实为我掌灯就好了，外头下了雨，可别让你染上风寒再过给了官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