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走吧。”蔡京见张迪进殿,转身看着连天雨幕,挥了挥手。
秋实在前头低头行走,灯笼在风中忽明忽暗,蔡京双手拢袖,行走在森严庄重的宫廷走道上,随后秋实到了阶梯上一转,带蔡京去了另一个方向。
二人一前一后,静悄悄的拐到了夜半无人的画院书库。
而这边厢,云柏深夜回到画院,张择端还未归家,他一直在等消息,见云柏回来,有些不耐道:“为何去这么久?”
“小的发现王小郎进书库后,便一直没出来,这才觉得不对劲。”
“你说什么?书库?”张择端惊讶站起。
王希孟正在梦中,只听得有几声脚步声在门口,吓得一激灵便清醒了,不过他不敢动,只是睁开眼睛,望着黑漆漆的柜顶。
秋实将门锁打开,四下观察后,朗声道:“相公请。”
陈旧的大门喑哑作响,门开了,月光在乌云遮盖的情况下,略微透了进来,王希孟咽了咽口水,是谁?谁这么大半夜居然来这里!会不会是自己被发现了?不会吧。
王希孟竖起耳朵,听着外头的动静,大不了若是被人发现,便说是自己睡着了,忘记出去。
蔡京背对门外,沉声问道:“官家最近,见了什么人了么?”
“也没什么,跟往常一样,还是宣郑贵妃最多,因郑贵妃送了两名美人之故。”
王希孟瞪大了眼睛,官家?!怎么又提到官家了,王希孟以极其别扭的姿势,将头轻轻转动,从柜子的缝隙,往外看去。
月光下,两个人背对他而战,一人穿着红色官府,一个紫色内侍服,他们是谁?那个内侍喊红色衣服的相公?难道...是当今宰相?是哪一位呢?
“郑居中可来见过官家?”
“倒是来过两回,官家不高兴见他,这是郑居中呈上来的奏疏,我给拦下了,还有一些最近朝臣们的谏言,我誊抄了一份,一并给相公带回去吧。”秋实从袖口掏出一沓纸来,递给蔡京。
王希孟如鲠在喉,会是什么人?竟然敢拿奏疏?
“不过相公还是要小心,郑居中最近为讨官家欢心,与郑贵妃来往越加亲密,难保郑贵妃不会后悔之前之事。”
“嗯,知道了,官家今日可有什么新的喜好。”
“做不过就是锤丸蹴鞠,哦,官家最近爱吃辣的,上火了还要吃呢。”
“你做的不错,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。”
王希孟浑身地汗毛都快竖起来了,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人,他...他一定是蔡京,一定是!
蔡京居然胆敢在这里与内侍勾结?探听天子的生活,后宫朝堂皆被他一人把持,只手遮天,欺上瞒下,难怪,难怪官家无所作为!
蔡京,原来你就是蔡京,老匹夫,是你害我全家流离失所家破人亡,是你害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!
蔡京叹了口气,下意识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,转过头去看,王希孟正巧与他的视线撞到一块,他连忙贴在柜壁上,连大口喘气都不敢,他现在冲出去,根本杀不了蔡京,还有可能枉死,他不能这么冲动。
“相公不必多虑,这地方没人会藏身的。”秋实见他疑神疑鬼,劝慰道。
“嗯,走吧,若是耽误了出宫时辰,又要被那些言官说嘴。”如今赵佶待他不如往日亲厚,深夜叫自己谈心也是一个劲盯着自己瞧,很是难以掌控,还是要小心些好。
再次听到门锁上的声音,王希孟才敢喘气,他不知不觉,浑身上下竟然已经被冷汗濡湿,可见刚才的恐惧。
蔡京跟秋实往左掖门去,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一个人。
“你是?”蔡京狐疑地眯起眼睛,眼前这个人他见过,秋实连忙举起灯笼,给双方照面。
张择端惊讶挑眉:“小人不知蔡相公在此,差点惊扰了相公。”
蔡京盯了他一会,问道:“张正道,是你啊,最近官家倒是时常召见你,你那副《清明上河图》画的真是不错,我倒还未跟你说过什么话呢,不知你深更半夜的,为何还没回家。”
张择端脑子里火速找了个借口,“这不是掉了一枚印在里头,那是我娘子特地给我买的,若是掉了,岂非不美,在画院里我怎么找也找不到,想着白日我来过这,便看看还在不在。”
这理由倒是合理,且看他的脸色不像说假话,自己跟秋实从书库过来也有一段距离了,想来张择端应该不知道刚才的事情,加上赵佶格外喜欢他,自己也动他不得,遂笑道:“原是如此啊,那你快去找吧,不过,今晚的事......”
张择端的确不知道蔡京为什么会在这,不过他在宫中蛰伏多年,哪里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,当即道:“小的没见过相公,相公也未曾见过我。”
“那自然是好,走吧。”蔡京说完,张择端便恭敬目送他离开,随即,立刻脚步匆忙往书库去。
电闪雷鸣,雨幕倾盆,蔡京一脚踩在湿地上,雷电照亮了他半张阴沉的脸,“去,找人跟着他,看看他是不是去找东西。”
“是。”
张择端越想越急,蔡京好好的出现在这,万一遇上王希孟那小子,可真是完了!
他已经飞奔起来,见旁边矮房还亮着灯,便去找了当值的小黄门,借口自己掉了贵重的东西,难保蔡京回头想起来问口供前后不一惹来麻烦,小黄门也不敢耽误,拿了钥匙淋着雨往书库来。
王希孟本来以为事情过去了,今晚能平安度过,没想到又有人开门,他吓得抓起已经灭火许久的烛台,要是蔡京,自己就用烛台捅死他!
“门开了,先生掉的是什么物件,我也好帮忙一块找找。”小黄门殷切问道。
“啊,就是一枚印章这般大小,哎呀不过我这刚才跑的急,口渴的很,你去帮我沏壶茶来吧。”
“这样,那我先去。”小黄门匆匆撑伞往下走。
张择端探头出去,本想确定那小黄门走没走,没想到在对面殿的柱子旁发现有人盯着自己这边瞧,还好离得远,应当听不见他们说什么。